墨書白 作品

第65章

    太監被嚇得往後縮了縮,嚥了口水道:“咱家正在宣旨,你站起來做什麼?”

    “你把聖旨給我!”

    姚勇朝著太監伸出手來,旁邊人瞬間拔劍,一個北狄人拼命接著雲梯攻上城來,立刻被士兵捅了個對穿,落到太監腳下。太監驚得往後一退,正要將聖旨交給姚勇,就聽一聲大喝道:“誰在哪裡假傳聖旨?!”

    話沒說完,姚勇便看見一襲紅衣撲了過來,抬手就提起那太監,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直直就將那太監朝著城樓下扔了下去!

    這一番變故驚得眾人一句話說不出來,顧楚生轉過頭來,拍了拍手,含笑道:“姚大人,這些都是些想騙你的小人,姚元帥您不必理會,好好守城就好。”

    姚勇沒說話了。

    旁邊是喊殺聲,如今開戰不到半夜,他的人馬已經銳減了一萬。他看著笑眯眯的顧楚生,開始冷靜思索著面前的情況。

    顧楚生代表著宋世瀾而來,證明是宋世瀾的人。

    而如今衛韞圍困了皇城,這個來的太監,必然就是衛韞的人。

    淳德帝向來多疑膽小,如今被衛韞困住,衛韞對他恨之入骨,這封聖旨未必是假的。或許如今衛韞就已經將皇帝說動,說他棄城而逃,給了聖旨想要來懲辦他。

    若淳德帝相信他棄城,如今他棄與不棄,又有什麼意義?

    而顧楚生為什麼要扔了那聖旨?

    因為宋世瀾不想讓他棄城,宋世瀾還在等著當那隻黃雀。如果讓他確認了這封聖旨是真的,自己肯定不會再守城,自己若是不守天守關,宋世瀾就搶不到功勞了。

    姚勇思慮許久,顧楚生臉色卻是有些難看了,他強撐著道:“怎麼,姚元帥莫不是以為這封聖旨是真的吧?姚將軍何不想想,陛下對您是何等信任,怎會不信您去信衛韞?!”

    聽到這話,姚勇臉色鉅變,淳德帝對他的信任,或許才是最不牢靠的。

    他揹著淳德帝做了這樣多的事情,他們之間哪裡來信任可言?淳德帝唯一全心全意相信的,或許就只有那個忠心耿耿的衛忠而已吧。

    他抬眼看著顧楚生,咬了咬牙,終於道:“把他給我抓起來!”

    顧楚生面色鉅變:“姚元帥,您是不想等宋將軍的援兵嗎?”

    “援兵?”

    姚勇冷笑出聲來:“老子不要這天守關了,還要什麼援兵!”

    “姚勇!”顧楚生急促叫罵出聲:“天守關乃大楚最後一道防線,你如此作就不怕陛下責怪嗎!”

    “哈,他如今本就當我棄城了,我棄與不棄還有什麼區別?難道還真要我傻傻在這裡給宋世瀾做嫁衣?”

    姚勇走到顧楚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臉道:“小白臉,戰場不是這麼好玩的,下輩子投胎,離戰場遠點。”

    顧楚生聽到這話,輕笑出聲來:“姚將軍,”他壓低了聲音:“你想殺我不是不可以,可是殺了我,您還想跑出去?”

    姚勇抬眼看顧楚生,顧楚生笑了笑:“我來之前同宋將軍說過,天明之前,我會一直站在城樓上,若我不在,就代表姚將軍打算謀逆,宋將軍大可直接帶兵在城外剿滅殘軍。剿滅叛軍比守住天守關要容易的多,但也是個大功啊。”

    姚勇沒說話,顧楚生的威脅他聽得明白。

    如今要麼留著顧楚生,宋世瀾看著顧楚生活著,他就算跑,宋世瀾也不會立刻動手。

    然而若顧楚生死了,他便會立刻被宋世瀾圍剿。

    姚勇盯著顧楚生,許久後,他連說三聲:“好、好、好。”

    “你們這些小兒,”他放開顧楚生,咬牙道:“倒是我小瞧了你們!”

    說著,姚勇將顧楚生往旁邊一推,隨後道;“將他給我壓在城樓上,用刀抵著不許動,他人跟我來,準備撤離!”

    說話間,一把尖刀抵在了顧楚生身上,顧楚生沒有動,然而姚勇卻是立刻下樓,集合了樓下的兵馬後,立刻開始撤退。

    顧楚生站在城樓上,紅衣烈烈,目光看向另一個山頭,抬了抬手。

    楚臨陽在山頭上看見顧楚生動手,便明白姚勇是真的棄城了。

    他們盯著姚勇的動作,姚勇出城後,城樓上就只剩下秦時月帶著的衛家軍不肯撤退,死死抵抗。姚勇回頭看了天守關一眼,咬了咬牙,終於還是駕馬狂奔而去。

    顧楚生看見姚勇離開,舒了口氣,轉頭同秦時月道:“秦將軍,半個時辰能堅持住嗎?”

    秦時月看了顧楚生一眼,點了點頭。

    然而沒有等半個時辰,皇帝安插在天守關的人,在姚勇棄城的第一瞬間就急忙趕回了宮廷,兩個時辰後,皇帝收到了自己的線報。

    “陛下——”

    那信使連滾帶爬衝進去:“姚元帥棄城!他棄城了!”

    聽到這話,淳德帝和太子猛地抬頭。太子已經休息許久,聽到這話,他豁然起身,指著那信使,目眥欲裂:“你胡說!”

    “真的,”那信使哭著道:“陛下,您快走吧,此時天守關上就剩秦時月還在堅守了,天守關一破,華京很快就沒有了。”

    秦時月是衛家家奴出身,這一點皇帝知道得清楚。

    最後棄城沒跑,還在護住大楚江山的,居然還是衛家人。

    淳德帝聽著這線報,內心一片複雜。

    他不肯承認自己的錯,可是又不得不去面對自己的錯。

    他猜忌的衛韞,哪怕做到這個程度也沒真的捨棄天守關。反而是他最信任的姚勇,棄關而逃。

    “怎麼辦……”

    太子知道來的人是皇帝的心腹,所以姚勇一定是棄城了,太子神色迷茫,轉頭看向皇帝道:“父皇,我們怎麼辦?我們逃吧?!”

    淳德帝沒說話,他死死盯著太子,太子被淳德帝看的有些腿軟,顫抖著聲道:“父皇?”

    “衛韞,”淳德帝沙啞出聲:“我不能讓大楚送在我手裡。我可以跑,可是這會是太大的恥辱。”

    淳德帝沒有用“朕”,而是用了“我”,這樣一個稱呼,足以證明此刻他對衛韞的姿態。

    衛韞平靜吹了口茶,淡然道:“哦?這與我,又有何干?”

    聽衛韞的口氣,淳德帝就知道,衛韞不會善罷甘休。

    他從旁邊抽出劍來,咬牙道:“我答應你。”

    衛韞抬眼,看向淳德帝。淳德帝提著劍,眼中盈滿了眼淚,顫抖著聲道:“廢皇后,殺太子姚勇,將姚氏貶為庶民,拜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為衛家平反。”

    “如此一來,”淳德帝咬牙出聲:“你可能出戰奪回天守關?!”

    衛韞沒說話,他將目光落到太子身上。

    淳德帝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也明白了。

    太子轉頭就跑,淳德帝揚聲開口:“來人,壓住他!”

    士兵衝進來,將太子按在地上,淳德帝提劍走過去,太子臉上傷口才包紮好,哭著道:“父皇……父皇……求你了,父皇……”

    “人是姚勇殺的,事兒是姚勇做的,和我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的啊!”

    太子拼命想要掙扎著後退,淳德帝顫抖著將劍指向他。

    “這和對錯沒關係……”淳德帝沙啞出聲來,太子死命搖頭:“父皇,我是您親兒子啊,您將我一手養大的啊!您真的就要這樣對我嗎?”

    淳德帝沒說話,他眼淚簌簌而落。

    太子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他從小抱在膝頭長大,如今看他終於長大成人,於是哪怕犯了天大的錯,他都是忍著讓著。

    “孩子,這世上哪裡有對錯,”淳德帝閉上眼睛:“有的從來只是,成王敗寇,弱肉強食。”

    說話間,淳德帝的劍往前探了一分。

    太子愣在原地,連劍入肉的痛苦都不曾察覺了。

    然而就是探了這一分,淳德帝再下不去手,衛韞走上前來,從淳德帝手中接過劍。

    “父慈子愛,乃人倫敦常,”衛韞平靜道:“這一劍,衛韞代陛下行。”

    說話間,衛韞猛地往前,劍入胸腔,直直刺過心臟,鮮血從太子口中湧出,淳德帝驚得退了一步,太子死死盯著淳德帝,慢慢倒下。

    衛韞轉過身來,提劍退了一步,單膝跪下,平靜道:“臣衛韞,請戰!”

    淳德帝呆呆回頭,他似乎已經不知道衛韞在說什麼,他靜靜看著衛韞,好久後才分辨出衛韞在說什麼。

    他木然點了點頭,衛韞抬起頭來,平靜道:“陛下如今身邊侍衛不大安全,臣想為您換一遍,您看如何?”

    淳德帝呆呆看著地上還在抽搐的太子,衛韞站起身來,走出去,揚聲道:“來人,傳令下去,讓御林軍左使陳領帶人馬來大殿護駕!”

    陳領早就候在門口,衛韞出口,便立刻帶著人湧了進來。

    衛韞站在門前,回過頭去,看見淳德帝走到太子面前。他慢慢蹲下身,他動作很緩,很慢,彷彿一瞬間老了幾十歲,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終於變成了一個垂垂老人。

    他將手放在太子頭頂,彷彿太子還是個孩子一般。

    然而太子已經徹底沒了氣息,他躺在地上,再沒動彈,淳德帝慢慢笑起來,笑著笑著,卻終是痛哭出聲。

    衛韞靜靜瞧著,直到聽見淳德帝的哭聲,他終於才轉過身去。

    淳德帝的哭聲那半年前他在白帝谷看見衛珺時嚎啕之聲交織在一起,他走在宮廷長廊之上,彷彿是走在兩段時光裡。

    然而他腳步不停,面帶殺伐之氣,一路走了出去。

    走出宮城之後,他立刻翻身上馬,衝出華京,只留五千兵馬在華京,帶著人直奔天守關。

    連夜奔襲,天明之前,他終於趕到天守關。

    此刻楚臨陽正守在天守關上與秦時月聯手對敵,衛韞到達之後,天守關守關人馬迅速增至十萬。

    壓了這麼久,終於有了對敵的時刻,楚臨陽手下的將士都想瘋了一樣瘋狂反撲,衛韞看著戰局,顧楚生從後面繞過來,冷靜道;“元帥,如今趕製的火藥已經準備好,如今可需使用?”

    衛韞搖了搖頭,同顧楚生道:“我點了五千輕騎,把火藥交給他們。”

    顧楚生應聲,轉頭就要下去,衛韞叫住他:“顧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