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怦然

 滿座推杯換盞互相攀談,雙方在正事上互不相讓,私底裡禮貌和氣,畢竟金融圈的動向誰也揣摩不透,說不定下次交手他們就成了同盟。

 有的帶了新婚妻子來赴宴,被調侃幾句後,場內催起另一位同事,讓人也早點修成正果。

 “出差這些天,我也準備回去了。”有位高年級律師說,“異地戀總被查崗遭不住。”

 “你和江先生一起嗎?”楊牧川隨口關心。

 江錦昆說:“我明天要先去別的地方,有一些私事。”

 楊牧川“噢”了聲,說要送一送江錦昆,而江錦昆表示兒子會安排出行。

 “原來江老師有小孩?我以為您是不婚主義的丁克。”另一位律師驚訝。

 他道:“我跳槽過,您太低調了。”

 江錦昆沒聊太多:“他和你差不多大,也已經從家裡獨立。”

 律師笑著說:“您和您夫人可以緩口氣了。”

 說完,他還想躍躍欲試地搭話,但被身邊前輩眼神制止。

 戚述敏銳地察覺到,這些人對江錦昆這方面諱莫如深,似乎是知道些內情,為此刻意地繞開。

 聊小孩的時候尚且輕鬆,說到夫人之後就立即變得僵硬。

 他們大概心裡有顧忌,戚述沉默地想,自己也沒聽江知羽說過母親,是因為早些年離婚了嗎?還是有別的原因?

 如此琢磨著,又開始窺探別人隱私,戚述知道這樣沒有禮貌,卻矛盾地難以保持風度。

 做情人最該知曉三圍和骨相,最懂欣賞豔麗和風光,但他有一種冒犯又錯位的渴望,情不自禁地想要觸碰一段秘密。

 打住,他無聲地喊停。

 戚述自認不是正人君子,不樂意拿條條框框約束自己,和江知羽糾纏不清是因為趣味,被吸引了就野心勃勃去侵略。

 可興趣向來有限定範圍,進攻也一直有默認底線,若是心照不宣的規則被打破,那麼這段關係就搖搖欲墜。

 戚述很清醒地知道尺度在哪裡,也明白自己單方面破戒了,並且今晚並不是第一次。

 這說成是犯渾也可以,他處世從不畏怯,大可以肆意地試探,但想象到江知羽或許抗拒的眼神,莫名地剋制住了全部。

 眼前的送別宴低調簡單,不會拖到太晚,戚述等到大家快要散場,再讓後廚去做一份海鮮牛河。

 現做的夜宵沒那麼快,之後他等在大廳,這時晚上八點多,其他包廂也陸續離席。

 客人們一邊說笑,一邊結伴往外走,飯店門口熱熱鬧鬧,傳到耳邊的皆是人情往來。

 戚述百無聊賴,餘光瞥見樓梯處某個男人,下意識地側過身玩手機,懶得多餘打招呼。

 “戚述?”那人卻找上來,“這麼巧啊,你也來這兒吃飯。”

 戚述不得不轉過頭,朝他“嗯”了一聲。

 那人與他相差四歲多,帶著一個漂亮姑娘,女生看起來年紀還很輕,應該在讀大學。

 她上下打量著戚述,再猶豫道:“諾哥,這位是?”

 “我弟弟。”戚諾說,“爸媽離婚他跟我媽,我和他好幾年沒見過了。”

 沒想到是這麼尷尬的關係,姑娘頓了頓,和戚諾開玩笑:“原。”

 “分家都多少年了,後來我媽再婚又生過,他和那邊比較親。”戚諾輕描淡寫。

 這麼說完,他對戚述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你就該賴在家裡,我倆好歹都是一個爹一個媽,爺爺也蠻看重你,以後能讓你持股當副總。”

 聽到他的規劃,戚述笑了笑,隨即淡淡地開口嘲諷。

 他說得尖銳:“總裁誰來做?能是你嗎?讀個大學都要爺爺費勁送到國外去,接手生意不怕把集團弄倒閉。”

 當著對方女友的面,他沒留半點情面,戚諾登時臉色不太好看。

 其實戚諾沒這麼爛泥扶不上牆,只是幼年就被寵溺慣了,沒那麼狠得下心去做事,自身又不是天造之才,學業和事業的成績難免遜色一些。

 除卻能力有高低,這對兄弟從長相到手腕一點都不像,戚述也不想與之作比較,連多看一眼都懶得。

 大堂經理送來打包好的河粉,戚述朝他們微微頷首,抬腿就要離開。

 “沒關係,原諒你沒大沒小。”戚諾突然與他說。

 “沒分家那會兒不受歡迎,分家的時候也沒被選擇,可能就喜歡用叛逆來證明重要性。”

 聞言,戚述停住了步子。

 他有些散漫地側過頭,眼神裡沒有任何感情,潦草掃了戚諾一眼。

 “你是不是讀書的時候成績不好,畢業之後又沒有事業,所以臆想出了一些橋段安慰自己?”

 戚述本來音色就冷,這時聽著很涼薄:“我不需要被別人選,想要什麼自己都會直接去拿,是我主動要求和媽媽走。”

 戚諾想挑釁問“後悔麼”,卻被戚述強硬地打斷。

 “聶女士明明沒做過錯事,卻被你待著的家欺負到淨身出戶,前些年你沒一句關心,多個弟弟就要叫了,她受苦十個月生出白眼狼,我實話實說她可沒訴苦過。”

 戚述甚至不說“我們的媽媽”,在他看來,自己這邊和兄長已然涇渭分明。

 兩人對峙著,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很快有戚諾的朋友路過,看了奇怪便上來插話。

 戚諾變得溫文爾雅,說:“和家裡人敘舊呢,主要我倆太久沒見了,可能是有些激動。”

 解釋完,他發現戚述居然已經走出飯店,立即追了上去。

 “走什麼?”戚諾終於控制住情緒,假模假樣地說,“著什麼急,趕著回家有事做嗎?”

 他了解戚述清冷傲慢,經常獨來獨往,不止集體中容易格格不入,在親近些的關係裡也顯得難以融合。

 但戚述真的天生孤僻嗎?戚諾惡意地認為不一定,對方可能就是沒那個命,也知道靠努力沒用,所以乾脆裝不在乎,強撐出一些體面來。

 問的話多少帶著譏諷,戚述猜得到他是在想什麼,這類場面照理應該有些難堪,自己好像被看破了無力的一面。

 然而,戚述勾了下嘴角。

 “是的,有人在等我投餵。”他道,“夜宵要是涼了不好吃,小心他找你發脾氣,我就不和你浪費時間了。”

 今晚戚述喝了酒不能開車,司機等候在這邊,一瞧見他出來,就利索穩當地駛過來,又妥帖地出來打開後座門。

 走的時候,戚述匆匆看了下後視鏡,戚諾愣在原地,估計被自己的三言兩語氣得不輕。

 他繼而毫無留戀地收回視線,對司機說:“麻煩開快一點。”

 這家飯店的河粉很有名氣,海鮮新鮮入味,都不用掀開蓋子,溢出來的味道噴香可口。

 收戚述發消息說“開門”,江知羽興沖沖地過去,撲面聞見一股食物香氣。

 “歡迎光臨,外面那麼熱快點進來啊。”他發覺戚述盯著自己,懵懂後退了半步。

 之後戚述幫忙拆掉打包袋,往盒子裡淋了點醋來解膩,江知羽眼巴巴地張望著,手上握住筷子在細微絞弄,這副姿態讓戚述聯想到柔軟的小動物。

 緊接著,戚述把飯盒往前推,江知羽就埋下腦袋吃起來。

 “你幹嘛觀察我?”江知羽眼珠子一轉,發現戚述單手撐著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戚述沒話找話,研究他的遺傳基因:“你眉毛和你爸爸很像,眼睛鼻子都要清秀很多。”

 江知羽說:“我長相隨媽媽多一點,你要不要看她照片?”

 戚述很矜持:“可以嗎?”

 “我去翻翻看。”江知羽講得好像找起來很困難,實則單獨設立了文件夾,打開就全部是孟佩彤的人像記錄。

 色彩和像素算不上清晰,以女人的相貌和穿搭來說,估計是二十年前拍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