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醉 作品

第 42 章 補二+一更


這裡沒有肋骨支撐,最為脆弱。

“嘭!”
□□碰撞的悶響在教堂迴盪,十分沉悶。光聽就能讓人頭皮發麻,想象得出力道有多重。

但蘇唐卻感覺自己像是踹了一塊鋼板。

“母……母親……”

以彌撒猛地抬起頭,金色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

熟悉的氣味以一種緩慢但又不容拒絕的姿態湧入鼻腔,那味道輕柔的縈繞在他周圍,像是空氣中浮動的暗香,讓祂在一瞬間產生了母親就在他身邊的錯覺。

不是隻有模糊影子的冒牌貨,彷彿真正的母親站在祂面前。

夢魘蜘蛛的夢境加強了,甚至開始影響到祂的其他感官了……

雖然理智清醒地告訴祂,眼前這一切都是邪惡種卑劣的、欺騙的把戲。

但是……祂想要毀滅幻象的手,卻硬生生停了下來。

以彌撒抬起頭,沉默地注視眼前的幻象。

瀰漫在她周圍的模糊霧氣開始消散。

祂終於看到了母親,和祂記憶裡相同的,冰冷的面具下,清亮漆黑的瞳孔冷冷地俯視祂……哪怕祂的身軀比她更加高大。

“以彌撒。”

對面的人緩緩開口。

朦朧的迷霧徹底散盡,熟悉的人影站在祂面前,依然是她離開那天的模樣。

夢魘蜘蛛在夢境中編造的人,都是以被操控者記憶為原型。

祂看到的母親一直籠罩迷霧,是因為祂在努力隱藏記憶,不想讓記憶裡的人出現在骯髒的邪惡種編造的夢魘裡。

因為祂潛意思的抗拒,夢裡的人也身影模糊不清。

但此時眼前的幻象清楚而真實,彷彿真的站在祂身前。

以彌撒感覺一切思緒都被抽離,大腦變得遲鈍。

祂知道眼前的人是假象,但在這熟悉的呼喚聲中,超凡種挺拔的脊樑還是一點一點彎折下去。

如同崩塌的山嶽。

膝蓋抵在冰冷僵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祂單膝半跪在地,驕傲的頭顱緩緩垂下,像是在神像前垂首懺悔的信徒。

彎曲的脊樑上,荊棘留下的疤痕觸目驚心,汗珠與血水,混合交融,從祂顫抖的睫羽上滴落。

熟悉的氣味湧入鼻腔、咽喉,強勢佔據祂的大腦。

莫名的灼燒感從祂胃部一直延伸到喉嚨,像是要將聲帶皮肉盡數融化,祂張開咽喉,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對著身前的幻影,恭敬又虔誠,

“母親。”

以彌撒閉上眼,無聲地垂首靜默,像是引頸就戮的死刑犯。

這場戰鬥,祂已經輸了。

祂察覺到了自己的動搖。

但祂無法控制自己去沉淪相信一個夢魘裡的幻影。

祂無法再次對她動手。

夢境外,審判長原本在明暗之間反覆閃爍的金瞳徹底黯淡下去。

祂的身體像是失去電池的機器,徹底散失了攻擊與自保的慾望,緩緩跪立下去。

尤斯塔瑟舔舐著傷口,眯起狹長的眼睛,深紫幽詭的瞳孔驚疑不定地看向跪立在地、完全失去抵抗意志的審判長。

之前,雖然祂能操控審判長想起最恐懼之物影響祂的判定,但明顯能感受到對方的掙扎。

對方的意識一直在恍惚和清醒之間掙扎。

可現在,祂像是放棄了所有精神抵抗,徹底沉入夢魘。

這樣的異常,不僅沒有讓尤斯塔瑟放心,反而讓祂迅速警惕起來。

想到是蘇唐進入夢境,
親自處理審判長,祂就升起微妙的嫉妒和不滿。

夢魘蜘蛛可以喚醒一切有智生物心底的恐懼,操控和編織噩夢,但大多數時候,尤斯塔瑟不會親自去監視祂們的噩夢。

大多數人噩夢大同小異,對祂來說不過是浪費時間。

可此時,雖然明白自己已經夢境的主導權交給了主人,不應該再插手主人的計劃。

可是,心底的嫉妒如毒焰,一點點啃噬心腔。

又在心火中滋生出強烈的窺視欲。

祂甚至顧不上去攻擊已經失去反抗力的審判長軀體,一邊蜷縮著恢復傷勢,一邊將精神力沉入夢境中,無聲地窺探夢境中的一切。

在剛看到以彌撒攻擊自己的瞬間,蘇唐還以為自己要在夢境裡跟近戰最強的大法官來一場全武行,沒想到,她心理準備還沒有做好,以彌撒就自己跪了下來。

之前尤斯塔瑟和她說時,蘇唐還不大相信。

現在看來,以彌撒是真的害怕她。以前祂追殺她時,她是一點跡象都沒看出來。

蘇唐略一思索,就想通了。

畢竟是將劍指向培育自己長大的‘主人’和‘母親’,以彌撒也許一直是害怕的。

不過守序中立強大的理智壓下了祂內心的懼怕,對她動手的猶疑,只佔據了祂情緒的一點點,所以祂動手才那麼冷漠平靜。

但尤斯塔瑟的技能特點就是,引出恐懼、放大恐懼。

夢境裡的以彌撒,被夢魘蛛絲影響了判斷力,原本只佔據祂一小塊情緒的恐懼,以及弒主弒母的後悔,被無限放大,才有了這樣的反應。

這樣一點都不體面的大法官,也許也只能在夢境裡看到了。

不過,她正好利用祂這份恐懼。

以彌撒的‘不死’能力堪稱逆天,不是他們目前能解決的,一旦讓祂清醒,尤斯塔瑟必死,她現在的身份也可能保不住。

必須讓祂的精神沉浸在夢魘裡,給尤斯塔瑟恢復的時間。

蘇唐目光俯視著半跪在地上的以彌撒,微微眯了眯眼睛,聽到祂喉嚨裡艱難滾出的母親二字,輕輕笑了一聲。

“啪。”

蘇唐打了響指,身後便自動凝聚一把高腳椅。

她看也未看,徑直坐下,腳尖抬起以彌撒的下顎,

“怎麼?這聲母親叫得很燙嘴?”

低垂的頭顱被迫抬起,露出一張英俊冷峻、莊嚴神聖的臉來。

金色的髮梢落在祂兩頰,祂金色的長睫顫抖,肅穆沉靜的黃金瞳直視身前的人,眼睫下卻悄悄浮起一點溼漉漉的水霧來。

作為守序古板的大法官、審判長,祂從來沉著冷靜,威嚴不可侵犯,還從未被如此對待過。

這極具上下準備和羞辱意味的動作讓祂胸腔裡翻湧起難言的恥意。

身體因為羞恥感而迅速升溫,緋紅一路從祂脖頸爬上眼睛。

更讓祂恐懼的,自從和母親決裂,祂實在是太久沒有和她接觸。

此時僅僅只是隔著軍靴的觸碰,都讓祂頭暈目眩,甚至產生了一種甜蜜的錯覺。

這份迷幻的甜蜜錯覺讓祂更加感到羞恥和難耐。

它們與背叛的糾結和懺悔,褻瀆自己職責的痛苦以及……對‘母親’那份不可言說的微妙感情,一起發酵、爆炸,讓祂大腦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