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加更】邀請。
第46章【加更】邀請。
偏在這時,有人在門口“篤篤篤”敲門,那聲音突兀而急促,猝然打斷了筆尖的流動。
聞亭麗駭得輕咳一聲,陸世澄皺眉看向門口,房門未關,只聽那人外頭小聲而急切地說:“陸先生,工商協會會長和震林藥業的劉老闆打電話說要來醫院探望陸先生。”
聞亭麗一震,外界怎會得知陸世澄在此住院的消息?陸家在這方面可是一向密不透風……
陸世澄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扭頭看向身旁的高几,隨手翻出下面的一大疊報紙,最上面那份報紙的標題是:
【南洋茂榮陸家陸鴻雋老先生之長孫陸世澄公子因重傷入院。】
不僅這一份,茶几上的其他報紙也有差不多的新聞標題,看樣子陸世澄今早一直在調查這件事,鄺志林也在門外敲門,對陸世澄彙報說:“我已經按照陸先生先前的吩咐回他們了。”
他瞥瞥房裡的聞亭麗,揮手令那幾位隨從退下,進門道:“一夜之間,陸小先生受傷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我們正忙著是調查何處走漏了風聲。聞小姐,容鄺某冒昧問一句,這幾天你可曾無意中對別人提起過陸先生在此地住院?”
“當然沒有!”聞亭麗斷然說。
陸世澄用嗔怪的目光掃了鄺志林一眼,鄺志林苦笑:“鄺某當然知道聞小姐為人謹慎,但所謂隔牆有耳,就怕聞小姐打電話詢問陸先生的情況時被外人——罷了,以聞小姐謹慎的性格,這推測也立不住腳。鄺某唐突,還望聞小姐別見怪。”
聞亭麗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忽道:“我想起來了,昨天我和董小姐路過醫院,恰巧看見鄒校長和鄺先生一起進醫院,當時沁芳姐就覺得不尋常,興許她回去跟別人無意間聊起此事,結果被某些有心人聽見了,要不我去問問沁芳姐?她一定記得昨天都跟哪些人聊過這事。”
鄺志林看看陸世澄:“明白了,我馬上出去打幾個電話。”
他剛一出去,走廊上傳來鄒校長的說話聲。
“老鄺,我正找你呢,紫荷看到今早的新聞,非要陪我來探望世澄。我想她母親跟世澄的母親是最好的朋友,此前兩個孩子也打過好幾回交道,於是就自作主張帶她來了,世澄昨夜睡得好嗎?”
陸世澄跟聞亭麗飛快對視一眼,鄒校長一腳跨進來了。
鄺志林跟在鄒校長身後進屋,表情多少有點不自然。鄒校長的臂彎裡還挽著一位年輕女郎,正是朱紫荷。
聞亭麗連忙起身問好:“鄒校長好。”
“聞亭麗?!”鄒校長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朱紫荷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聞亭麗。
陸世澄“試圖”推動輪椅,結果因為手傷並未好全,剛一動就“卡”在那裡。果不其然,鄒校長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陸世澄身上,她急急忙忙走上前扶住陸世澄。
“快別動,你傷勢未好。”
這一來,房中人有了充足的時間來應對這場變故,在陸世澄的暗示下,鄺志林便要將聞亭麗不露痕跡地護送出去,聞亭麗卻另有主意,對鄒校長和朱紫荷笑道:“昨天我身上無故起了大片疹子,嚇得連夜來看病,不料在急診科碰到鄺先生,他看我身邊沒人關照,就委託大夫幫我換了一間單獨病房,早上看報紙,我才得知陸先生也在此住院,此前多次承蒙陸先生關照,得知他生病,忙上樓來探望一二,碰巧在門口遇到鄺先生,鄺先
生就把我領進來了。”
鄒校長疑慮頓消,暫且放下陸世澄,近前端詳聞亭麗脖子上的疹子,滿臉關切地問:“大夫怎麼說的?”
聞亭麗將昨天看病時的情形說了,鄒校長嘆道:“難為你了,父親剛去世,底下還有妹妹要照顧,馬上還得獨自籌集大學學費……這樣東奔西跑,鐵打的人都受不住,何況你一個半大的孩子。”
聞亭麗趁勢環住鄒校長的肩膀撒嬌:“校長,我才不是半大孩子了,我都十八歲了。”
“你是!”鄒校長用一種溺愛的語氣說,“你就是!在我眼裡,你們統統都是半大孩子。”
又指指陸世澄:“他也是!”
陸世澄笑了笑,請鄒校長坐下說話,朱紫荷趁勢開腔:“陸先生和聞小姐剛才在吃早餐嗎?”
陸世澄抬頭瞟了朱紫荷一眼。
經這話一提醒,鄒校長轉頭望向茶几,意外發現一桌子點心竟全堆在聞亭麗這邊,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看看陸世澄,又看看聞亭麗。
這次陸世澄卻表現得十分坦然,儼然不打算再對此做任何解釋,聞亭麗倒是想說些什麼,然而一低頭,她的注意力迅速被牽回几上的便箋上。
那上頭赫然寫著三個字。
【因為我——】
是陸世澄那句將寫而未寫完的話。
他的答案是什麼?
她的心再一次咚咚急跳起來。
眼看兩人都不吭聲,鄺志林只得大笑著接過話頭:“聞小姐早在自己的病房裡吃過了,倒是我和澄少爺還沒吃,他們幾個知道我愛吃甜食,就多買了一些點心。鄒校長和朱小姐可吃過早餐?可否賞光同我們一起吃?”
鄒校長恍然大悟:“老鄺,你的口味這麼多年就沒變過,當心把牙吃壞。我跟紫荷吃過了,你跟世澄快吃吧。”
不管怎麼說,這話題算是扯開了,朱紫荷含笑將懷中的一大捧鮮花送給陸世澄。
“今早看報紙才知道你出了事,這段日子在上海多虧你關照,那一晚也幸虧有你——聽說你重傷,我總歸要親眼看看你才放心,也沒提前打招呼,就鄒姨帶我來了,希望你別怪我冒昧,祝你早日康復。”
聞亭麗耳朵一豎,那一晚?什麼那一晚?!
陸世澄冷淡地諦視著朱紫荷送到面前的東西,既沒有伸手接,也沒有示意鄺志林收下。
這可是陸世澄第一次在公眾場合讓人下不來臺,
鄒校長望望陸世澄,又望望朱紫荷:“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朱紫荷只是微笑,鄺志林忙著打圓場:“澄少爺本就有傷在身,一早忙到現在,難免有些精神不濟。”
鄒校長坐下來細細詢問陸世澄的傷情,聞亭麗則饒有興趣坐到朱紫荷旁邊。
“朱小姐這些日子都在忙什麼?”
“忙著陪鄒姨、忙著四處逛、忙著給我母親買禮物。對了,上回你榮獲滬上之花比賽冠軍,我還沒來及向你道賀呢。你比賽時的舞臺照片我看了,當真是別出心裁。”
“朱小姐的表演也很精彩。”聞亭麗說,“你來上海後我們也沒好好陪你逛過,筱文總惦記跟你好好玩一次,要不哪天我們幾個一起出去看電影吧。”
朱紫荷笑道:“說到筱文,那天我在外灘的惠羅公司碰到她,她說前段時間老也約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些什麼。”
聞亭麗瞥瞥陸世澄,面不改色地說:“我那部戲快要開機了,我擔心自己進了片場不適應,前些
日子基本每天都在家裡在背劇本。”
“原來如此,
你那部戲究竟哪天開拍?”
這時候,鄒校長問明白了陸世澄何時能出院,不禁慶幸:“這兩天能出院就好,至少不用在醫院過生日了,今年你打算怎麼過?仍嚮往年那樣只吃碗壽麵?”
鄺志林笑說:“聽老先生的意思是,陸家眼下既由澄少爺主事,今年無論如何要大辦一次,何況前一陣又出了這樣的意外,沖沖喜也是好的,但澄少爺不喜熱鬧,所以暫時還未同意。”
朱紫荷立即接過話頭:“陸先生哪天過生日?”
“這週末。”鄒校長答,“對了,昨天你不是說你的美術館正需要擴大聲勢,何不參加完世澄的生日宴會再走?假如他今年肯舉辦宴會,你正好可以在生日宴會上結識一些各界的有志之士,那對你的事業也有幫助。”
朱紫荷倚到鄒校長懷裡撒嬌:“時間上倒是安排得來,就不知陸先生他——”
聞亭麗一抬眼,意外發現陸世澄目光沉沉地打量朱紫荷,朱紫荷在人前一貫進退有度,被陸世澄這樣盯著瞧,彷彿也有點吃驚,但她顯然很有經驗應付這種場面,很快便綻出笑容問道:“陸先生有話要對我說?”
出其不意地,陸世澄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將其遞給朱紫荷。
聞亭麗驀然睜圓雙眼。
名片上印著“陸世澄”三個字。
鄺志林顯然也有些錯愕,一面察言觀色,一面堆起笑容解釋道:“陸先生想邀請朱小姐前來參加生日會,朱小姐是否願意賞光?”
朱紫荷落落大方接過陸世澄的名片。
“既是陸先生誠心相邀,朱某不勝榮幸。”
陸世澄沉靜地頷了頷首。
聞亭麗霍地起身。
“校長,我恐怕不能在此陪伴你們了,大夫讓我十點鐘去換藥。”
說完這話,她再也沒看陸世澄,徑直出門下了樓。
***
換完藥,聞亭麗在房中悶聲不響收拾東西。
橫豎病情已經穩定了,她打算即刻出院。
她搞不清楚陸世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最起碼從剛才鄒校長對朱紫荷的態度來看,陸世澄尚未對朱紫荷起疑心,他那樣敬重鄒校長,一旦得知朱紫荷有問題,絕不可能再讓朱紫荷陪伴在鄒校長左右。
但他依舊按兵不動,要麼,他沒有絲毫懷疑朱紫荷,他是自願把自己的名片交給朱紫荷的。
要麼,他是打算利用這次生日宴的機會引誘朱紫荷露出馬腳。
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也就罷了,正所謂“兵不厭詐”,不這樣做又怎能引敵人上鉤。
真正讓她刺心的是朱紫荷所說的“那一晚”,即便朱小姐說這話時別有用心,也不敢當著陸世澄的面捏造事實。
可見他們之間的“那一晚”是存在過的。
怪不得陸世澄始終對她若即若離,興許他一早就看上了朱紫荷小姐,那一晚爽約也不僅僅是因為被白龍幫暗算,而是因為他誤中了朱小姐的“美人計”。
這一想,一切都合乎邏輯了。
至於這些日子他對她的種種關懷,純粹只是出於一種感激的心理——到此為止吧,她再也不要自作多情,陸世澄最好也別再用一些令人誤會的舉動來撩動她。
不然她一定會給他點顏色看看!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毅然拉開房門。
誰知兩名隨從提著食盒來到門外。
“剛才聞小姐在房裡也沒吃上東西,陸先生擔心聞小姐肚子餓,特地讓人重新做了些新鮮粥點送過來。”
聞亭麗一肚子的話卡在嗓子眼裡。
二人熱情地把食盒裡的東西一盤盤擺到桌上,放眼望去,全是些營養豐富又不失清淡的食物。
聞亭麗站在那兒沒動,她倒不是輕易就被這番舉動打動了,她只是猛然想起朱紫荷送給陸世澄的那一大捧鮮花。
糟糕!萬一有毒可怎麼辦。她拔腿就往外跑,據厲成英派到天津去的人調查到新線索所知,朱紫荷十有八九有致命的把柄被曹幫主捏在了手裡,一個人若被白龍幫所威脅,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先不論陸世澄現在究竟怎麼想,她總不能眼看著陸世澄被朱紫荷謀害。
她心急如焚趕回陸世澄的病房,病房裡卻是空無一人。
碰巧鄺志林回來,聞亭麗忙迎上前:“陸先生去了哪裡?”
“在拍片室,耳鼻喉科的主任正等著為陸先生會診。”
“朱小姐呢?”
“跟鄒校長一起走了。”鄺志林莫名其妙。
他驟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聞亭麗拉到一邊,用一種嚴肅的口吻發問,“路易斯大夫說,澄少爺重病期間曾開口說過話,聞小姐也曾親耳聽見過?”
聞亭麗怔了怔:“是。”
鄺志林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澄少爺都說了什麼?說了多少句?吐詞清楚嗎?”
“他只是在夢裡喊‘媽媽’,吐詞很清楚,但不曾說過別的。”
“媽媽……”鄺志林的表情驚愕又苦澀,良久才幽幽嘆了口氣,“喉科的謝主任是學貫中西的專家,他聽說這件事,認為澄少爺有痊癒的希望,本以為這次的重傷可以促使他重新開口,但目前看來還不太順利,可能還需要一些新的刺激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