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就想黏著你。”
可這樣的失神並沒有持續太久。
僅僅兩秒不到,程菲便嗖地清醒過來,飛快移開視線看別處。
“……不客氣。”
她心跳急促耳根灼燙,應了句,掩飾慌亂般清了清嗓子,又把果蔬幹往周清南那邊搡了搡,故作淡然地說,“反正我一個人吃不完也是浪費,周總想吃就自己拿。”
“你吃吧。”
昨晚只睡了三個多鐘頭,周清南確實乏,說完便合了眸子閉目養神。
一旁,程菲剛拿起一塊蘋果乾咬了口,餘光瞥見這位大佬又開始打盹兒,想到什麼,不禁輕皺眉頭,小聲道:“這架航班只能先飛平南,我們要去蘭貴,下了飛機還得轉大巴。你本來就是個傷患,受不住這麼顛簸的路程吧……”
閉著眼,視野漆黑,耳畔的碎碎念便顯得尤為清晰。細軟的聲口,貓崽叫喚似的,一字一句,每個音符都蠱惑著周清南的感官。
他沒有睜眼,只是懶散地應她:“受不受得住,這一趟我也要親自跟。”
“為什麼呀?”程菲著實困頓,“就因為不想我們臺跟梅氏合作?”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這位大佬橫插一刀從中作梗,怕不是跟梅氏集團或者梅家那位小少爺有什麼仇。
“不是因為這個。”周清南否認。
程菲更不明白了:“那到底為什麼。”
周清南仍舊沒有睜開眼,表情平靜如水,回答道:“我只是害怕,會有壞人傷害你。”
話音落地的剎那,程菲驀地一怔。
周清南用的詞不是擔心,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她一直以為,他們這種人過慣了刀刀鋒舔血的日子,是不會再有害怕這種情緒的。
該不是她耳背聽錯了吧?
程菲有點不確定,目光定定盯著男人冷峻如畫的側顏瞧,正想再向這位大佬求證一下,漂亮的乘務員小姐姐卻已再次出現。
“各位旅客,我們的飛機即將起飛,請您繫好安全帶照看好小孩,不要離開座位在機艙內走動。謝謝!”
身著制服的乘務員聲線甜美,說完一遍字正腔圓的國語後,又面朝全體頭等艙乘客說了一遍英語。
程菲未出口的話語就這樣被打斷。
她低頭系安全帶,
忽地眸光微閃想起什麼,不由又咬了咬唇瓣,懊喪地嘆出一口氣。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揮刀斬情絲,要對他冷淡下來的,結果每次見了面,八字箴言就會被自己忘到九霄雲外,眼神、心思,不由自主就會跟著他轉……
真是的!
從現在開始到下飛機,她堅決不再跟他說一句話!
程菲正色握拳,打定了主意,之後便點亮手機屏幕,準備邊吃蔬果乾,邊看提前下載好的小說來打發時間,完全當身邊的大佬是個透明人。
然而,計劃實施了不到兩分鐘,便被無情打破。
耳畔冷不丁傳來一道低沉慵懶的嗓音,問她說:“你會不會講故事。”
大概是正在假寐的緣故,周清南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沉,也有點兒啞,莫名的性.感又撩人。
程菲:?
程菲卡殼半秒,隨之茫茫然地轉過頭,看向仍舊閉著眼神色懶倦的大佬。
他剛才問什麼來著,會不會講故事?
程菲支吾了下,一頭霧水地問道:“周總在跟我說話嗎?”
聞聲,周清南稍頓半秒,接著便撩開眼皮朝她看來,眼白隱隱散佈著幾道紅血絲,眸光幽沉,深不見底。
周清南:“我旁邊除了你以外,還有第二個人嗎。”
“……好的。”程菲這下確定了,這位大佬確實是在向她本人提問。
雖然不知道周清南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良好的職業素養使然,程菲思考兩秒後,依然很認真地回答:“算會吧,我大學的時候去福利院做過義工,那段時間經常給小朋友講故事。”
周清南:“講一個給我聽聽。”
程菲:“?”
程菲本來就迷茫,這下更呆了,眸子睜大,用一副格外困惑的眼神看周清南。
周清南這時已重新闔眸,漫不經心道,“我睡不著,麻煩程小姐講個故事幫我催眠。”
“……”
你是三歲小朋友嗎?講個故事幫你催眠?我一記天馬流星拳直接給你砸暈豈不是更快?
程菲無言以對,抬手捏了捏眉心,靜默好幾秒才重新做好表情管理,衝身旁的大佬露出一個溫柔微笑,道:“周總,您可能有點誤會,我說的會講故事,僅僅是隻限於六歲以下小朋友聽的故事,就比如說小紅帽和大灰狼、搬南瓜的大腳巨人這種。”
周清南合著眸眉眼沉靜,再自然不過地回答:“那就搬南瓜的大腳巨人吧。”
程菲:“……”
那一刻程菲甚至以為自己幻聽了,又向這位爺確認了一次,最終得到肯定答覆。
一時間,程菲風中凌亂。
但凌亂歸凌亂,人周大佬畢竟是她們新欄目的贊助商,程菲自問愛崗敬業,絕不將個人情緒帶進工作。
因此,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耐著性子壓低聲,給身邊這位超級殘暴殺人不眨眼的黑老大,講起了兒童故事:“在很久以前,遙遠的魔法森林裡住了一個小矮人,他非常喜歡吃南瓜,所以給自己種了一大片南瓜。後來,收成的季節到了,小矮人就揹著自己的小揹簍哼哧哼哧地來到地裡,準備收南瓜,可是小矮人實在太矮也太小了,每次只能往小揹簍裡裝一個南瓜……”
“天吶,這麼多的南瓜,我得搬到什麼時候呀!”程菲控制著音量的同時,也不忘聲情並茂,“小矮人苦惱地想。忽然,他靈光一閃,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大腳巨人!”
……
周清南安靜地閉著眼
,視線中是一片暗無天日的黑。
聽著耳邊姑娘輕緩溫柔的嗓音,他一陣恍惚,莫名便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年的濱港還沒有大規模開發,霧霾不重,每當夜晚降臨,天上便繁星閃爍。
那年他只有十歲出頭,無父無母,遊走在破敗老舊的街巷中,是所有人眼中的災星和瘟疫,沒有任何同齡的孩子願意接近他。
那天,一個星河絢爛的夜,他實在太餓,壯起膽子搶來兩個乾麵包,還沒啃完,便被追上來的老闆一頓毒打,傷痕累累蜷在街角。
也是那天,夜星引路命運垂憐,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走進了他模糊的視野,彷彿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般,在他面前的髒地上放了一支廉價棒棒糖。
那一夜,小少年以為自己會死。
但他最終沒有。
他顫著手拆開糖紙,將棒棒糖放進嘴裡,咬得粉碎。
劣質甜漿的味道在唇舌間爆裂開,就是靠著那零星半點能量和養料,咬牙撐到了天亮。
從那天起,周清南就告訴自己:死不成,就得好好活,還他媽要活得像個人樣。
*
濱港市人民醫院,住院部骨科病房區。
顧靜媛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旁邊的床頭櫃上擺著一份銀耳粥,裝在保溫桶裡,顯然是剛熬好就給緊趕慢趕地送到了醫院,桶沿上方還冒著熱氣,白霧嫋嫋。
瞧著那份新鮮現熬的粥,隔壁床新來的阿姨羨慕得不行,忍不住數落身邊的丈夫:“你瞧瞧人家的老公,媳婦住院了,還親手給熬粥,你再瞧瞧你,隨便在醫院門口買兩個包子就把我打發了!”
阿姨的丈夫是個身形矮壯的中年人,黝黑而敦實。聽阿姨說完,他皺了下眉,下意識往旁邊病床的方向瞟了眼。
只見窗邊站著一道高大人影,肩寬腰窄大長腿,正以一種很閒散的姿態靠在窗臺上打電話,光看那背影身材,怎麼瞧都不像是他們這一輩的同齡人,還以為是個三十出頭的帥小夥。
對方打著電話,說話的聲音也低沉而醇厚,像酒,卻不過分濃,痞氣和穩重融合得恰到好處。
中年大叔打量了陳家槐幾眼後,便將目光收了回來,壓低嗓子酸溜溜地回妻子話:“人家一看就是能掙錢的,我每天起早貪黑下工地,累都累死了,哪兒來的閒工夫給你熬粥啊!知足吧,有包子吃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