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69 章 我傾慕你,由來已...


烏先生動作之乾脆利落,令人咋舌。

翌日凌晨,一老漢挑擔去烏城買賣,瞥見巷子裡那顆胡楊樹下掛著個人,嚇得屁滾尿流,急忙喚來巡邏的將士,一傳十十傳百,小鎮上下均聚了過來。

康木因母親哭得撕心裂肺,堡主也差點寸斷肝腸,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往後何人能繼承家業?

這等死法在康家堡並不少見,這是西域一個遊牧民族報仇的慣用手法,康木因貪好美色,沒少四處惹禍,終招至此難。

堡主葬了兒子,經此打擊,一蹶不振,越發信任烏先生,有意讓他做接班人。

如此烏先生差不多掌握了堡內大半勢力,此是後話。

再說回裴浚,自得了鳳寧下落,這一日夜裡多進了幾口飯,他一身明黃龍袍,胸前搭著一件黑底緞面龍紋的背搭,面色平靜靠在龍椅一勺一勺喝粥,這頓晚膳足足吃了半個時辰,到腹內撐滿,也不知自己吃了什麼。

消食片刻,在養心殿後院習了一個時辰劍,沐浴更衣倒頭就睡。

柳海發現,沒找到不高興,找到了也不高興。

前段時日還有些客套笑容,這一日臉上笑不出來了。

找到李鳳寧的第一刻,裴浚真的很高興,可很快心口突突地疼,疼得他險些受不住,八千里,赤兔馬晝夜不息也得半月,來回光在路上耗時得有一月,她選了個離他最遠的距離,決心可見一斑。

裴浚病了,連夜發起高熱,次日雖退了燒,卻是久咳不愈,太醫診斷,肺火旺盛,心內鬱結,直到二十日後,彭瑜打烏城而歸,臉色才好看些。

“這是鳳姑娘寫得一篇遊記,學堂的孩子爭相帶回家習讀,臣悄悄在一商戶家裡偷來的。”

上面用漢文記錄了她在波斯諸國的見聞,十分有趣,也很珍貴。

西域物資匱乏,宣紙湖筆一類彌足珍貴,鳳寧用的是最差等的宣紙,紙張生硬,不易保存。

彭瑜陸陸續續說起鳳寧在邊關的光景,知道姑娘活得樂觀豁達,自在愜意,裴浚喉嚨黏住,心

情五味陳雜。

看來是沒打算回來了。

彭瑜累及,人也消瘦不成模樣,裴浚讓他回去休息,他靠坐在龍椅,目光定在那一張泛黃的宣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僅僅是抬手的距離,裴浚卻始終沒動。

他怕看到熟悉的字跡,怕自己一發不可收拾。

李鳳寧現在要的就是他放手。

她要的,他都給。

裴浚剋制住心頭的情緒,別過臉,平靜吩咐柳海,

“收好。”


柳海心酸地看了他一眼,那張臉側向一面,一半沁在和煦的燈芒中,一半隱在暗處,清潤與冷峻,光明與幽黯在他面頰交織,碰撞,久久不息。

柳海這輩子沒見裴浚委屈過自己,他從來隨心所欲,想做什麼毫不猶豫,這是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剋制甚至掙扎。

這是有多喜歡,才能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柳海含著淚小心將宣紙收入匣子裡。

彭瑜從離開那日起,便吩咐留守的暗衛每一日均要送達消息回京。

所以從他抵達京城始,錦衣衛每日均有與李鳳寧有關的密報送達京城。

匣子被柳海擱在過去李鳳寧坐的那張小案,大約是彭瑜吩咐的,暗衛每日記載很細緻,一日有好幾頁,很快匣子堆滿,又疊了一盒。

裴浚從來沒有動過。

一日梁冰來御前稟事,瞥見那些盒子,心神一動問裴浚,

“陛下不瞧,能否讓臣女瞧一瞧,臣女掛念鳳寧。”

鳳寧離開後,梁冰與章佩佩等幾位女官時不時聚在楊婉的學院,聊的最多的居然是李鳳寧。

大約都很想念她,梁冰想幫姑娘們解解饞。

裴浚垂下眸,極淡地嗯了一聲。

梁冰將匣子搬去了敕告房。

迫不及待打開匣子一封封邸報瞧。

鳳寧又開了一家三語學院,天哪,這姑娘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她穿著布衣,扮做小夫子的模樣,流暢地給烏特國的孩子們講述論語和三字經。

用的正是自個兒翻譯的儒家典籍。

梁冰今日很高興,她高興開始寫在臉上。

又一日她收到邸報,邸報寫著鳳寧生病了,西北晝夜溫差大,鳳寧傍晚添衣遲了些,染了風寒,咳嗽不止。

連著三日邸報末尾:鳳姑娘身子未愈。

梁冰眉頭皺的死死的。

那兒有藥鋪嗎?藥材有京城全乎嗎?

這都過去幾日了,還沒治好,莫不是庸醫吧?

到了第六日,邸報第一句話寫著:鳳姑娘大安。

梁冰心情松乏,今日多飲了一杯奶酪。

梁冰現在是司禮監唯一的女秉筆,權柄只在柳海,黃錦,韓玉之下,她如今雖不住養心殿值房,每日卻是均要來一趟的。

裴浚現在看著梁冰很犯愁。

過去那是何等冷冰冰一張臉,專注冷靜,面無表情,是他認可的最完美的御前女官,如今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裴浚不用看邸報,只用瞅一眼梁冰的臉色,就知道李鳳寧如何了。

以至於,往後只要梁冰出現,裴浚第一反應是看她的神情。

高興否?憂愁否?

他也能跟著踏實吃上幾口飯。

一日大雨瓢潑,梁冰送些摺子來御書房,一進門裴浚就發現梁冰面色沉沉,氣壓極低。

他心陡然一沉,李鳳寧出什麼事了?

按捺住沒問,等著梁冰跟

他開口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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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梁冰沒有吭聲,照舊辦完差事打算退出,裴浚忍不了,冷聲問她,

“今日板著一張臉給朕瞧是什麼意思?”

梁冰跟裴浚從不客氣,說話也不拐彎抹角,頓時義憤填膺,

“陛下不知道吧,康家堡死了一個人,是康家的少堡主,他死後,烏先生便成了康家堡的少東家,暗衛說了,人是烏先生殺的,烏先生為什麼殺他?因為他覬覦鳳寧。”

“什麼烏遭子的混賬,也敢欺負鳳寧,”梁冰罵了一句,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訕訕輕咳,“臣女氣得昨夜一宿沒睡著”

裴浚沒說話了,一張臉冰冷如霜。

三月二十這一日,天氣晴朗,蔣文鑫聽說裴浚近來心情不佳,入宮約他去南郊狩獵,柳海也勸了幾句想讓他散散心,被裴浚拒絕,他獨自來到御花園的御景亭坐著。

那一年就是在這裡,李鳳寧等了他十來日給他做了一道膳食,對他露出仰慕的神情。

裴浚坐了一會兒,吩咐御膳房給他送來一碗麵。

今日是李鳳寧十九歲生辰。

跟著他時才十六,不知不覺三年過去了。

他們天各一方。

她今日吃了長壽麵了嗎?

哦,當然,那個誰會做。

他很想給她放一場煙花,隔得太遠,車馬送過去已是大半月後,更重要的是,他不敢打攪,他怕她沒地兒再躲,躲到更遠的西域諸國讓他鞭長莫及。

他很想忘了她,他也試過。

他試著去欣賞漂亮的宮女,每一張臉都能幻化出李鳳寧的模樣。

他試著放手,她的相貌,她的性子,她無依無靠的身份,每一處都不叫他放心。

她真的過得很好嘛?

裴浚回到養心殿,吩咐柳海去梁冰處將匣子拿回來。

他一封封信拆開,逐字逐句字認真看。

暗衛很有意思,將康家堡的模樣畫了個大致,就連鳳寧學堂前的院子也描了個輪廓。

他能想象她穿著荊釵布裙自信大方的樣子。

她真的又長進了。

字跡越發秀逸挺拔,遊歷也寫得有模有樣,她還打算出書呢,將所見所聞傳於後世。

鳳寧,今日生辰,你開懷嗎?

半月後,裴浚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她果然吃了一碗長壽麵,她的學生送了許多鮮花給她,她的笑容淹沒在孩子歡聲笑語中,她受許多百姓愛重。

她被稱為康家堡的少公子。

她是人人稱讚的李山長。

很快會是陽關外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裴浚笑了,這一次是發自內心地笑。

他合上匣子,沒有再看,吩咐柳海往後錦衣衛送了邸報來,徑直給梁冰就是。

她過得越好,他就越要剋制。

她應該不想他知道這些,更不想他看到這些。

她怕是已經忘了他這個人。

對吧,鳳寧?

裴浚兀自扯了扯唇角,起身從御案後踱出,朝角落裡犯懶的卷卷招招手,卷卷如今對著他的脾性和手勢都摸得一清二楚,這架勢一看就是要捎它出去玩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