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71 章 她是我的妻子

鳳寧身形微微一震,慢慢轉過身來。

西北的晝夜溫差極大, 哪怕正值盛夏,夜裡的風也微有一絲涼。

那絲涼風就這麼緩緩掀起她鬢角的碎髮,劃過她的眉梢,當年靦腆柔麗又無比天真爛漫的女孩,此刻卻睜著一雙十分鎮靜的眼,清凌凌望著他,

“您誤會了,我之所以穿男衫,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喜歡,我想褪去身上的束縛,我想自由自在隨意闖蕩,您不知道吧,我做翩翩佳公子打扮時,還與哈撒國一位王子成為好友,他是個大晉迷,讀過咱們的論語,他尊稱我一聲先生。”

迎著他幽深的眼神,她唇角又彎了,“當然,我也不排斥穿裙子,若是有朝一日我喜歡了,我也會穿,但,不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你。

幾個字火辣辣刺進他心房。

裴浚舌尖在齒關頂著,眉峰隱隱壓抑。

“鳳寧.”他咬著她的名兒,萬分無奈。

這一席話伴著城牆那幾炮煙火,鳳寧再笨,也意識到了什麼。

她現在不是在京城,她不怕裴浚。

她甚至都不在大晉境內,他算不得她的君上。

即便算又如何?

鳳寧沒什麼顧慮,隨心所欲。

她朝他屈了屈膝,將那絢爛的煙火拋在身後,進了屋。

掩上門扉時甚至看都不沒看他一眼。

裴浚鎩羽而歸。

他就住在斜對面一間酒樓。

這是彭瑜在康家堡的據點。

烏先生心知肚明,彭瑜也沒打算瞞他。

烏先生再厲害,也無法與一國之君相抗衡。

彭瑜也沒打算挑釁烏先生的底線,畢竟裴浚身份擺在這裡,小心為上。

鳳寧承認女扮男裝是想給自己減少麻煩,但有朝一日她還是會穿裙子的,那時便是打算重新尋一個人好好過日子的時候。

她承認,裴浚說出那番話時,令她莫名有些不適甚至是心酸,但她不想讓他得意。

她為什麼落入這個境地,難道不是因為他?

都過去了。

幸在烏先生帶她開拓一番新天地,她在康家堡待得很開心,這裡的孩子也需要她。

後來裴浚再來,她就不理他了。

如果他還打著那樣的主意,恕她不會給他好臉色。

裴浚習慣了李鳳寧對他溫聲好語,這還是第一回見她冷眼看人,視他為無物。

這一日鳳寧在學堂準備開學用的教義,穿堂風很大,涼爽又自在,裴浚過來了,就坐在她對面,手裡拿著京城送來的文書,卻始終沒看進去。

“鳳寧,我們好好聊聊。”

鳳寧裝作沒聽到,姑娘一張漂亮的鵝蛋臉,白白淨淨,髮髻梳得高高的,精巧的鼻樑,紅豔豔的唇瓣,只管埋頭寫字,壓根不理會他。

裴浚挪著錦杌湊到她跟前,鳳寧在他靠近時,轉過身,很麻利地將書冊操在懷裡起身離開。

剛要下臺階,那道清雋的身影堵了過來,隔著兩階臺階與她對視。

甚至比離開那次離得要更近,視線相齊,不必再仰望他,他的鼻息幾乎快要貼住她。

鳳寧這次沒躲,就這麼平淡地看著他,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聊的。”

冰冷的語氣,不容置疑的口吻。

裴浚從京都奔往烏城這一路積澱整整半月的好脾氣,在對上她冷漠的眼神時,終於崩不住了。

“你一走

了之,對我不公平,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裴浚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卑微,但他告訴自己,這個人是李鳳寧,是他心愛的女人。

他的眼神像是旋渦一般,深邃濃烈,輕而易舉便能蠱惑心神。

過去她就是這般被他蠱惑的。

可現在,她真的能平靜與他相視,

“我承認我有對不住您的地方,但那也是被您逼得。”

“我逼著你跟我親熱,我逼著你摟著我的脖頸索吻。”他啞聲質問,心潮翻滾,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女人竟然以這種方式讓他卸下防備,從他身邊逃開。

裴浚承認在看到她那一刻,她轉身毫不留情就走,她坦坦然然與別的男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逼得他發瘋。

鳳寧聽了這席話,面頰微微有些滾燙,可也僅僅是一小會,她恢復如常,

“是您送過來的吧。”是他闖入她的跨院。

無比理所當然的語氣。

裴浚真的有給氣笑,

“你長本事了。”

鳳寧敷衍地笑了笑,她如今也算是見了大世面,知道怎麼刺得裴浚待不下去。

她眉梢輕鬆又自在,“在您坐擁三宮六院時,我也在不同的國度遇見不同的男人,過去礙著您的身份一直遷就您,如今實話告訴您吧,我壓根就不喜歡您這樣強勢的男人,我喜歡溫柔,體貼,事事順著我心意的男人,我讓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哈撒國的三王子殿下便是這樣的人物,他還笑稱,若我是女人,便娶我呢”

每一個字精準無誤戳在裴浚軟肋。

他並不懷疑她的話,他當然知道她有多招人稀罕,只需甜甜一笑,男人便被她勾得沒了魂。

“李鳳寧,你別忘了,是你招惹朕在先。”

“沒錯,”鳳寧承認地很乾脆,活脫脫一張俏臉,說起話來臉不紅氣不喘,“可那時我被爹爹鎖在後宅,沒見過世面,入了宮也就識得您一個男人,出了宮方知外頭天大地大,就越發曉得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男人了。”

裴浚黝黑陰戾的目光灼灼盯著那張櫻桃一嘴,還是熟悉的輪廓,一張一合,說出的話卻跟刀子似的傷人。

他咬牙切齒,

“朕沒有三宮也沒有六院,在你離開後,朕已經遣散了後宮女官。”

鳳寧眼底明顯閃過一絲驚愕,她沉默地垂下眸,濃黑的鴉羽靜靜鋪在眼下,片刻後,輕輕起唇,“那也跟我沒有關係。”

裴浚的心被狠狠擂了一下。

鳳寧繞過他下臺階往後走,那隻修長的胳膊撈過來,從後面箍住她,他甚至將她往他懷裡摁,貼緊他滾燙的胸膛,炙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面料滲過來,灼著她的背心,她脊樑登時繃直,他身上混雜的烏檀香,梨花香,各種不同的香氣紛繁灌入她鼻尖,鳳寧被這股亂七八糟的香氣,給弄得有一瞬的眩暈。

他貼緊她耳珠,埋臉在她髮梢間,用盡吸了一口熟悉的髮香,深深撫慰被她刺得千瘡百孔的心,

“真的沒關係嗎?你臨走說的那句波斯話呢?”

鳳寧雙肩微的一顫,

他知道了?

她深深閉了閉眼,忽然轉過身,朝他露出一個明豔的笑,

“這樣的話,我在波斯諸國都說過,如果每一句話都要負責,那我真的張羅不過來。”

她眨著俏皮的杏眼,笑起來像是狡黠的小狐狸。

裴浚呼吸壓抑,氣得一張俊臉跟鐵鍋似的。

就因為那句話,他萬里迢迢

奔來這裡[(.co)(com),

而現在李鳳寧告訴他,他不過其中之一。

他看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強抑制住吻她的衝動,

“算你狠。”

真的是有一種拿她無可奈何的難堪與無奈。

但裴浚從來不輕易服輸,他深深睨著她,半是試探半是挑弄,

“之前在跨院,我送過來你就要,那麼如今呢”那雙眼明銳又昭然,帶著咄咄逼人的鋒芒。

鳳寧被他說的喉嚨一哽。

這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皇帝嗎?

臉皮可真是厚了。

但鳳寧還是無動於衷,她眨巴眨眼,“那您得去外頭侯一侯,眼下還輪不到你。”

說完這話,她吹著口哨轉身進了後院,背影瀟灑得不得了。

夕陽如血,密密麻麻的光圈透過茂密的樹梢灑下,鳳寧穿過這片光影,扶著月洞門進了隔壁的宅院,那裡傳來烏婆婆擺膳的吆喝聲,鳳寧眉梢彎彎哎了一聲,心情極好。

裴浚這個人向來是他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他人都到了這,能讓李鳳寧說丟開就丟開?

他讓人給烏先生說媒,那媒人當著烏嬤嬤的面往鳳寧瞄了幾眼,鳳寧擔心自己壞了先生好事,便提出搬出去,烏先生回來得知消息,氣得咬牙,卻是安撫住鳳寧,自個兒搬回了峰上的康家堡。

即便如此,鳳寧還是給烏先生在學堂留了間書房。

緊接著,裴浚又給烏先生弄了一項差事,離上一回的商貿會過去了兩年,這一回大晉將在烏城舉辦新一輪商貿會,而且這次將予以稅率的優惠,需要一箇中間人傳遞消息,遊走各國,召集商戶。

這樁要務非康家堡堡主莫屬,堡主如今心力不繼,論本事也遠不及烏先生,況且他夷語並不算流利,非要烏先生抗下這樁事。

烏先生沒有推脫的餘地,這無論是對康家堡,還是對邊境諸國來說都是互惠共贏的好事。

但離開之前,他徑直來到客棧。

裴浚顯然料到他會來,悠閒地靠在窗下的圈椅,指骨分明的手指漫不經心敲在桌案,與他開門見山,

“朕相信烏先生會闖出一番事業來,朕可以予以支持,只是你與鳳寧不合適。”

烏先生不請自坐,也是十分清朗的姿態,含笑道,

“陛下,您不必浪費功夫在我身上,烏某生死不懼。”

他語氣極其清淡,卻很有力量,“我與鳳寧之間,是師徒之情,她心思純淨,我也沒打算越雷池一步,在康家堡的簿冊上,她身份是我的關門弟子,她這輩子最信賴的人是我,我任何時候都不會破壞這一份信任。”

“她願意嫁給誰,全由她做主。”

“若是她不想嫁給誰,我也會不遺餘力幫她擺脫,即便那個人是一國之君。”

“即便朕蕩平康家堡?”裴浚慢悠悠截住他的話。

烏先生深眯了眼,沉默片刻,唇角微微展平,“陛下,烏某曾親自血洗康家堡,這些人都不足以動搖烏某的決心,您若是想逼著烏某離開,讓鳳寧毫無倚仗之力,那您就大錯特錯,烏某就算死也不會叫鳳寧受委屈。”

裴浚忽然冷笑出聲,“先生多慮了,讓你死,不就是便宜你了嗎?鳳寧還不得恨朕一輩子。”

他忽然肅然而坐,一派如沐春風的姿態,“知道朕為什麼舉辦這個商貿會嗎?朕是為了感激先生對鳳寧的照拂之恩。先生經歷這次商貿會,一定名揚天下。”

烏先生臉色一黑。

裴浚不愧是拿捏人心的好手(

這時小赤兔見鳳寧抱著卷卷不放,心生妒忌,也往她胸口蹭,可巧不巧,將鳳寧束胸的紗帶給蹭鬆了,軟綿綿的胸脯立即跟脫兔似的撲了出來,鳳寧心生尷尬,連忙背過身去。

裴浚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

涼爽的風撲面而來,鳳寧胸口的束縛卸去,有一種久違的暢快。

“小赤兔也跟了我吧,多少銀子我給您。”她掛念的人和物不多,小赤兔總是這樣黏她,她不忍心棄它不管。

裴浚與她並肩而立,這一次沒有回她。

她對一匹馬尚且能依依不捨,唯獨對他就狠得下心。

鳳寧見他遲遲不吭聲,也就沒有再問。

一會兒沒聽見傻妮的動靜,鳳寧四處尋人,卻見傻妞奇蹟般地騎著那匹新買的馬在四周遊蕩,康家的子孫,很有騎馬的天賦,傻妞有模有樣學鳳寧那般勒著馬韁喊駕。

鳳寧笑了,走過去糾正她的姿勢。

“時辰不早,咱們要尋個落腳的地兒,你先下來,等我慢慢教你。”

傻妞騎得正樂乎著呢,壓根不聽她的話,掉轉馬頭就往前奔。

唬得鳳寧只能翻身跨上小赤兔,往前追。

追出大約十多里,總算將傻妞勸下來,傻妞力氣太大,松韁並不及時,弄得那匹高頭大馬十分不適,馬蹄往後退了兩步,逼得鳳寧閃身避開,腳絆到一處草堆,差點往後栽去,一隻寬大的手掌推過來,穩穩扶住她。

熟悉的清冽氣息。

鳳寧回過眸,撞上他的視線,十分納悶,“您怎麼還沒走?”

裴浚待她站穩,立即收回手,“我要去肅州,咱們同行。”

顯然是打聽到了她的行蹤。

鳳寧無語,轉過身去看傻妞,“我要去的是居延城。”

“嗯,我知道,咱們結伴去肅州,回頭你去居延城,我就回京了。”

鳳寧聽到回京二字,心裡微微滑過一絲漣漪。

怕鳳寧不肯答應,裴浚給了她無法拒絕的理由,“看在我照顧卷卷這麼多年的份上,路上幫我打個掩護,跟你同行,不會引人懷疑,祈王一直有野心,你是清楚的。”

鳳寧多次翻譯祈王密報,她對其中端倪也並未毫無所知,顧念他的身份,終究是沒再拒絕。

肅州往南便是雍州,祈王在此二地盤踞多年,跟著鳳寧走蒙兀與大晉的邊境線,比走境內甚至還安全些,為何,因為鳳寧的馬隊帶有康家堡的標識,而蒙兀與大晉均默認不會對康家堡的人出手。

難怪他連一個侍衛都沒帶。

天色漸暗,康家堡的管事已在前方尋到了一處落腳之地,這是一個坐落在胡楊林邊界的小鎮,名為風林鎮,過去這裡是大晉的國土,被先帝丟給了蒙兀,鎮上住著十幾戶人家,專事南來北方的旅客生意。

遙遙瞧見一行人過來,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提著一盞風燈,熱情迎了過來。

“是住店的嗎?”說的是蒙語。

她話音一落,另外一位小夥子也忙不迭往前爭搶生意,

“老哥,到我家來住吧,我家客棧大,馬棚也大”

小夥子是個人精,生得一張笑臉,手腳也很麻溜,連忙從兜裡掏出一枚薄荷葉遞給康管事,這東西邊境的將士們愛吃,打打牙祭。

康管事笑著接了過來,正要搭話,扭頭卻見那婦人與鳳寧攀談起來,

“姑娘,住我家吧,我家乾淨,適合姑娘住。”

鳳寧束帶

松落,已遮掩不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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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小夥子,她顯然看婦人更順眼,“誒,好嘞。”

康管事訕訕地要將薄荷葉還回去,鳳寧又道,“這樣吧,一家邸店恐怕住不下,您帶著些人牽馬住隔壁,我和傻妞就住這邊吧。”

如此皆大歡喜。

婦人笑吟吟領著鳳寧往裡去,發現她身後跟著一位年輕男人,一襲黑衫,姿容矜貴,氣度不俗,被那副容貌給驚豔,“喲,這麼俊的男人,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姑娘,他是你什麼人?”

她用的是蒙語,裴浚不知所云。

鳳寧頭也不回敷衍道,“他是我家的賬房先生。”賬房先生四字說出口,鳳寧忽然樂了下,覺得自己欺負了裴浚。

已有小二擦淨一張桌子,示意三人落座。

裴浚下意識坐北朝南,鳳寧只能坐在他邊上,傻妞在裴浚對面。

裴浚發現鳳寧方才在偷笑,淡聲問,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那婦人正在給他們張羅晚膳,聽了裴浚開口,連忙驚訝地折身過來,驚喜道,

“喲,客官是大晉人嗎?”

是一口無比流暢正宗的大晉官話。

裴浚便知這婦人本是大晉的百姓,卻因先帝失利,被迫成了蒙兀的子民,身為皇帝心情自然無比凝重。

婦人沒注意到裴浚眼底閃過的銳色,反而是察覺二人位置主次明顯有異,笑吟吟問,

“敢問二位是什麼關係?”

哪有賬房先生坐主位的。

鳳寧猜到她看出端倪,打算改口說是自己堂兄,不料裴浚比她先一步出聲。

他端端正正坐著,不動聲色道,“我們是夫妻,她是我的妻子。”

鳳寧神色微頓,瞟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一百個紅包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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