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帶我去大理寺





其實是昨日午膳時他聽母親提起,從前幾日起,白日裡送去大理寺的飯食,就一日用得比一日匆忙。




前天就沒動幾口,昨天家裡送飯的小廝連人都沒見著。




昨晚甚至人都沒歸家,只捎了個信,說住衙門裡了。




他見母親心情不佳,便寬慰道:“不如明日兒子去送飯,順便幫著打聽打聽?”




大理寺的差事他不懂,但是這個情況他懂!作為前世資深社畜,他還深有體會。




這不就是接到棘手還催命的任務了嗎?忙得腳不沾地,心中毛焦火辣,哪有時間和心情,正正經經擺碗筷坐下來吃飯?




他這種小市民的“催命”,可能是早上九點打卡,08:55還距離公司一公里,別說坐下來嗦粉,只恨自己沒長飛毛腿!




但他爹這個負責在大理寺管案子的大理寺丞,催命很可能催的是真“人命”,壓力怎麼可能不大?




而且以他這些年的瞭解,就他爹那個性子,絕對不會把手下的人全都支使得團團轉,然後自己在單間裡吃獨食。




而人累極了,餓極了的時候,最想吃什麼?狄先裕無疑是很有心得和經驗的。




這不,今日午膳時命廚房人送了一碟上來看看,他就得了母親安排的送飯任務。




“難得你有心了。”肉夾於饃這種吃法倒是不稀奇,京城雖少,南邊還是有的。




但是方便吃,又能讓人吃得滿意舒心,甚至還不打眼,幾個食盒就夠幾十人吃,就不是無心之人能想到的,徐氏窩心道:“你自小便是體貼周全的。”




又命人去給他取了入大理寺的小牌。




午膳一切順利,唯獨就是招惹了鼻子比狗還靈的昭哥兒。




見昭哥兒小臉皺巴,一副“怎麼會有人不愛吃飯?”的不解模樣,嘴裡還義正言辭的嘀咕:“祖父不乖!”




狄先裕忍俊不禁。




還是小孩子無憂無慮啊!




他就不行了,他只適合大人版的快樂躺平。




***




大理寺。




馬伕是家裡用慣了的,穩穩當當地停在大理寺東邊的一處小門。




用小令進了門,大理寺的真容,呈現在眼前。




和坐北朝南、威嚴肅穆的大門不同,大理寺內裡並不如許多百姓猜測的那樣冰冷肅穆,讓人噤若寒蟬。




尤其是靠近東小門這一側,更是有衙役三兩人成隊往來,姿態較為放鬆,或急切、或煩躁、或歡喜的交談。




小吏領著他們往裡走,知道這次送的吃食還有他們底層差役的份,語氣明顯軟和了幾分:




“狄寺丞和他那隊人馬這幾日確實忙,用午膳的時候,我就沒在公廚見到幾個人,估計正餓了。”




踏著石板路,經過一個又一個寬敞的屋子。




狄昭昭被爹牽著手往前走,只覺得哪哪都稀奇,好像抓壞人的故事照進了現實。




屋子和家裡不一樣,有點威風。




大家穿的衣服也和他的不一樣,好厲害的樣子。




每個屋子裡進進出出的人,表情都不一樣。




有的屋子的人輕鬆帶笑,有的屋子進出的人都皺著眉頭,還有的兇得像是要去打人……




小小的狄昭昭帶著崇拜的濾鏡看大理寺裡的一切,來往的官吏和差役們,對他們卻不甚在意。




能進來送飯食的人不多,但也不算稀奇,有人領著,掃一眼也就過去了。




做他們這一行的,什麼都沒有手頭上的案子要緊。




晚一步就丟的人命、慢一刻就散盡的家財、疏忽一時就再也找不到的兇手……




“就是這裡了。”小吏道。




狄昭昭眼前一亮,亢奮了許久的腦子,更興奮了。




祖父就在這裡辦差嗎?




[智商達標(發育中)、天賦出眾、潛能……]——一粒碎金在半空躍動,在空中顫抖著畫出一道急不可耐的拋物線。




這條無聲無息的拋物線,以修長高挑的狄先裕頭頂為起點,以腿短人矮的狄昭昭為終點。




誰在說話?




狄昭昭好奇地看看四周。




看了一圈,沒找到說奇奇怪怪話的人,狄昭昭小小地嘆了一口氣,心想:“他好像有點笨笨的,故事裡厲害的判官大人,都是能一眼看出誰不對勁的。”




不過他很快又高興起來,這說明大理寺的人果然都很厲害!




小吏帶他們走進一間寬敞的屋子,叮囑道:“就在這外間,切莫去裡間,裡間要緊東西多。”




外間有一張大桌,中間放了一大壺攤涼了的茶水,還擺了幾張長條凳子。




“有關案子的東西肯定要緊,不會亂闖的。”狄先裕揭開其中一個食盒的蓋子,取出一個塞給好心帶路的小吏,“家裡準備的小食,不值得什麼,拿一個嚐嚐。”




食盒才剛剛揭開,香味兇猛的往外溢,裡間就走出一個鬍子拉碴、眼眶黑黢黢的人,說話跟炮仗一樣:“又有孩子丟了?難不成還真長了熊心豹子膽不成?衙門邊搜邊排查,還敢……”




看到昂著頭盯著自己,眼裡寫滿好奇的小豆丁,炮仗啞火了。




小吏忙賠笑著介紹:“安錄事,沒丟孩子!按規矩也不該把有關案子的人往後衙領,我懂得的。這是狄寺丞府上二公子和小郎君,來探望狄大人,給大夥送吃食的。”




這頭還沒完,門口又呼啦啦進來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個個比馬高,比牛壯。




“啥味道這麼香?一上午摸排了五條巷子,肚子早就唱空城計了。”不耐餓的漢子聞到香味就開始嚷嚷了。




旁邊的人接話:“別提了,一天下來連口水都沒時間喝,剛在路邊買了塊胡餅,幹得咽不下去。”




“安錄事守在家裡搞啥呢,香得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罵罵咧咧的聲音,夾雜著肚子咕咕叫的抗議聲,還有奔波的塵土和汗水味道,一下子湧了進來。




單調到只有一張桌、幾條椅、一壺水的外間,好像一下子生動起來,擠擠攘攘,能讓人想象到它平日供人歇腳的日常。




五大三粗的漢子進來就嚷嚷著餓,滿屋子都是純粹的肉香,純粹的面香、濃郁又霸道,聞著就讓人受不了。




一行人也不客氣,在狄先裕和安錄事的招呼下,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還有的揣兩個在懷裡,猛猛灌幾口水,給安錄事簡單彙報了幾句,又拿一個肉夾饃在手上,轉身就往外走。




狄昭昭乖乖站在他爹身邊,視線卻被條椅邊的一個破包袱吸引。帶它回來的壯漢,隨手將它放在腳邊,豪邁的一手一個肉夾饃,三口就能吃掉一個!




小孩揉揉眼睛,又眨眨眼。




不是震驚三口能幹掉一個肉夾饃的壯漢,而是看到他腿邊的破包袱上“長”出一張短小的字條——【***,***!】




就跟長蘑菇似的,“咻”的一下,就從包袱裡鑽出來。




不認識,這是啥?




狄昭昭好奇的蹲下來,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戳!




耳邊頓時炸開悲痛的驚哭:“殺人啦,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