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兇手

 幾個時辰後。

 經過鐵匠指認,住在三樓東廂房的一名舉子,被帶回了大理寺。

 舉子名為張若晨,表情也算鎮定,被帶回了大理寺,也只是一副微微緊張的表情,與常人無異。

 唯有神色有些萎靡,似乎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狄昭昭看過三樓那間,張若晨住的客房。

 打開門往裡走幾步,就能聞到淡淡的花香,擺著幾盆已經有些枯萎發蔫的花,屋內微亂,但也有收拾過的痕跡。

 就是在張若晨屋內,門後的書箱裡,找到了那把鐵匠鋪買的鋒利短刀。

 藏得很好,卻又感覺是一個非常好拿取的位置,刀刃反射著寒光,肉眼可見的鋒利。

 “他竟然沒有丟掉?”狄昭昭很是意外。

 “裡頭怕是還有事。”狄松實眸光一沉,道:“這刀估計不是為殺害奚誠買的。”

 狄昭昭吃驚:“他還要殺別人?”

 狄松實搖頭:“你想想他刀藏的位置。”

 狄昭昭摩挲著小下巴,一拍手,恍然大悟道:“他害怕有人要來找他的麻煩?”

 連小昭昭都能猜到的事。

 張若晨卻並不承認,只道:“前來京城途中山高路遠,遇見不少事,習慣往書箱裡放把刀防身而已。”

 “放把刀防身?”狄松實嗤笑一聲,隨口道:“你就是用這把刀,劃破了死者胸口的衣料,逼使他倉皇后退,撞破窗戶失足而亡。”

 “砰!”一聲驚堂木案,猶如驚雷砸在人心底,狠顫一下,又聽見威嚴厲聲問:“本官說得可對?”

 張若晨心頭一顫,眼睫抖了抖,沒有出聲。

 他前不久還鬆了口氣,認為自己能逃過一劫,如今來到大理寺,牢牢築起的心理防線,已經破損了大半。

 如此情緒跌宕,已經讓呼吸都急促起來。

 只是心中恐懼的事不止一樁,相互掩蓋,腦子就好像忙起,還奇異的冷靜下來。

 這也是他冷靜欺騙過大理寺差役詢問的底牌。

 這種狀態也不難理解,許多人會為一件事焦慮,但如果事情一件件接踵而來,一會兒焦慮這個,一會兒又焦慮那個,很容易就不焦慮了……俗稱擺爛。

 又或者在接踵而來的事情中,忙得暈頭轉向,根本沒時間焦慮。

 張若晨如今就處於這樣一個微妙的狀態。

 彷彿靈魂都抽離出,只是有備無患,防身而已。

 調查的時間太長了,足夠張若晨這個智商的嫌犯分析得出一些線索——大理寺的差役沒有穩妥的證據,要不早就來抓他了。

 狄松實不急不躁,繼續懟著他的心口防線鑽:“手上沒錢了吧?”他翻動著差役遞送上,你曾兩次拖延過房費,最近還聯合幾位學子,以墜樓案有官府打擾為由,讓掌櫃降價租給你們。”

 張若晨的臉色一下就沉下來,辯解道:“一時不慎,帶來的銀錢花超了些,難道手頭拮据就是有罪的證據嗎?

 ()?()”

 “一般?#?#??()?()”

 狄松實看他:“那你說說,都花哪兒了?()?()”

 他語氣輕鬆,似乎嘮嗑。

 張若晨喉結滾動,下意識嚥了下唾沫:“就是吃喝用度超了,日常零零碎碎花用,誰能記得清楚?()?()”

 狄松實瞧他模樣,心中已然大定。

 這個訊問方向,應當是沒問題的。

 至於要磨零零碎碎的細節,要比編瞎話的邏輯,案犯永遠也別想比得過大理寺審案的差役。

 案犯不可能想得面面俱到,許多時候只能現編,又有多少人急中生智,還能編出天衣無縫的假話?

 而大理寺審案的官差,卻天然站在優勢一方——可以記筆錄。

 大部分人的腦子,都沒有想象中靠譜。

 而筆錄卻可以反覆拿出來對比。

 狄松實作為佔據優勢的一方,自然不疾不徐地問:“既然是日常花用,那你且說說,你帶了多少銀兩出門,到京城時還剩多少銀兩,又是何時用完的?”

 “出門帶了……”張若晨已經感覺到不對了。

 若他編高了,日常花用怎麼用得完?當場就能拆穿。

 若他說低了,大理寺只需召掌櫃前來一問,便能知道他日常花用水平。

 即使他編了個差不離、正好能花完的數。

 那下一步,堂上大人是不是還能繼續細問?

 而越是細節的東西,尤其是需要合乎邏輯、甚至還涉及算學的東西,最難臨時編造。

 張若晨感覺背脊發涼,額冒虛汗,嘴巴張張合合的,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嫌犯通體發涼,面對這個心理防線即將崩塌的關鍵時期,狄松實怎麼會放過?

 他腦海中浮現卷宗中的各方證詞,“奚誠為人穩妥,看似貧苦,但並不拮据,友人說要借些銀錢給他,他都不要,說自己有打算,若需要時定不吝開口。”

 “從不拖欠房錢,成日在屋子裡唸書。”

 一個可能,浮現在狄松實腦海中。

 狄松實語重心長道:“看來張公子手頭有些緊?銀錢也頗有些算不清,不如本官幫你查查,錢花用到了何處?莫不是被小賊偷了去?”他並不直接說,而道,“再找借印子錢的幫著打聽打聽,看能否借你些?”

 說時,一雙眸子如鷹似的盯著張若晨的表情。

 張若晨臉色都忽得白了一個度。

 狄松實已經有了□□成的把握,此案所起,逃不過一個錢字。

 “來人。”狄松實召來差役吩咐幾聲。

 並不是做給張若晨看的,而是真的派人去查是否有放印子錢,催債的,借過張若晨大筆銀錢。

 而張若晨見此,身體都抖了一下,分明冬日,額頭上卻湧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顯然已經意識到衙門查到什麼,但卻不知道到底知道多少,未知更讓他惶恐。

 狄松實卻不放過他。

 明知故問道:“奚誠遇害當日,你是不是去過南邊花鳥集市?”

 張若晨

 艱難看向狄松實,猶如看向一個未知的、舉著刀的、掌握著他生殺大權的可怖劊子手:“我、我只是去買花。()?()”

 狄松實皺眉,警惕地給堂下牛捕頭使了個眼色。

 牛捕頭立馬會意,立馬點了一隊差役,前往南邊那間花鳥市。

 這個花鳥市,絕對有問題!

 若是去買花,新買回來的花,屋內怎不見?而只有一些快死了的。

 這說明不止去了一次。

 手頭拮据、連房費都要交不起的人,還有閒情逸致多次去花鳥集市買花?

 都不需要幾輪審訊。

 張若晨的心理防線,肉眼可見的坍塌,在僥倖與恐懼中,已然亂了分寸。

 狄松實趁熱打鐵,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張若晨就癱軟在地,面色煞白地交代了個一乾二淨。

 看似正常的花鳥市,竟然是京城暗地裡烏香交貨的地方。

 狄昭昭瞠目:“他們居然膽子大到,在如此熱鬧人多的地方交貨??()☆?♀?♀??()?()”

 “據張若晨說,他每次去買,只需要買對應的一盆花就行,烏香用油紙包好,埋入土裡。吸食時,花香還能掩蓋烏香的氣味。()?()”

 狄松實思索著解釋。

 現在最緊迫的問題,已經不是細審張若晨,而是儘早聯合稽查寺、兵馬司,一同揪出藏在京城暗地裡的販賣烏香團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