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賀歲安折騰了這麼久,小臉髒髒的,皮膚上東一塊灰塵,西一塊灰塵,瞧著滑稽:“不要哭,我會帶你回去見你三叔的。”




相信賀歲安的蔣雪晚拉住了她,重重地點頭:“好。”




“我們先爬出去。”賀歲安也才十幾歲,身處危機,心中不免隱隱發怵,但在心智如孩童的蔣雪晚面前,她只能學會堅強起來。




蔣雪晚不假思索說好。




賀歲安先爬出去,再接住跟在她後面爬出來的蔣雪晚。




段府很大,青磚灰瓦,院內環假山繞水的,垂花門樓看得人眼花繚亂,是八進八出院子。




繞來繞去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繞到後面,賀歲安繞得暈頭轉向,既要小心被人看見,又找出路。蔣雪晚也很累,不敢吭聲,默默拉著她的衣角,緊跟她。




賀歲安餘光掃到晾曬在木架上的段府婢女衣服,她快步過去扯了兩套下來:“我們換上。”




蔣雪晚接過衣服。




“換上?”




賀歲安帶蔣雪晚到隱蔽的地方,耐心道:“對,換上。我們穿得太不一樣了,被人看到會懷疑,換上這套衣服,不起眼。”




“我、我知道了。”蔣雪晚脫掉原來的衣裙,換上婢女服。




“你等會兒遇到人不要說話,記住了麼?”賀歲安一邊說,一邊解開裙帶,穿好婢女服,還不忘替自己和蔣雪晚擦乾淨臉。




蔣雪晚:“記住了。”




剛換好婢女服走出來,她們兩個就被人喊住了。




是段府裡的老嬤嬤,她身後還跟著幾個端點心茶盞的下人。




老嬤嬤伸長著脖子道:“前院忙得不行,你們倒好,還到這裡躲懶來著,仔細你們的皮,還不快些隨我到前廳伺候貴客。”




她們轉過身,隨老嬤嬤走。




老嬤嬤覷她們兩眼。




“我瞧你們很面生啊,新來的?”老嬤嬤扭著水桶腰,甩帕子說道,“長得不賴,但在府裡伺候講究的可不是一張皮。”




賀歲安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耷拉著腦袋。




蔣雪晚牢記著不要說話。




老嬤嬤見她們還算安分,不再敲打,整理衣衫,加快腳步往外走,對段府複雜地形瞭如指掌。




越過曲廊,行過亭榭,再出兩進院子,這才到前院。




賀歲安跟著老嬤嬤一遍,腦子算是好使,好像以前也總是記背一些東西,勉強記住了路線,轉頭還瞥見了不遠處的正門。




剛到前院,她們遇上從外歸來的二公子、二夫人幾人。




老嬤嬤上前一步。




她施施然向他們行禮道:“二公子、二夫人。”




其他下人也紛紛低眉順眼行禮,賀歲安和蔣雪晚混在其中,不好乾站著,學他們的動作也朝所謂的二公子、二夫人行禮。




被下人稱作二夫人的紫衣女子頷首,攙著彷彿病弱到幾乎站不穩的二公子跨過門檻進去。




賀歲安在與紫衣女子擦肩而過時,側目看了眼。




這不是船上的那個人?




她迅速收回視線,忐忑不安。




老嬤嬤低聲催促她們:“還不快進去伺候人。”




賀歲安進去了,端盤子和倒茶這些事,她還是會做的,並未出太大的差錯,就是她們的臉不太像普通婢女,容易被人多看幾眼。




但在這種場合裡,也不會有人閒著細查,況且段大公子就喜歡好看的婢女,白天使喚幹活,夜晚收用,段家人也是清楚的。




紫衣女子坐在右邊的席位上。




大周以左為尊。




身為嫡長子的段大公子自然而然坐到靠左的一個席位。




段家二公子坐在紫衣女子身側,段家尚未及冠的三公子落他們旁桌。段三公子不習慣大場合,是被母親掐胳膊擰耳,逼著來的。




而廳堂正左前方坐著兩人。




一是滿臉堆著笑意的段老爺,一是今天來段府的貴客。




只見那貴客一身尚未來得及換去的紅色官服,腰繫黑帶,面如冠玉,雙眼有神,眉骨清朗,身姿清越,不像大官,更像狀元郎。




謝溫嶠也確是大周的狀元郎出身,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官位。




看面相像正直好官。




不過是與不是,也不耽擱賀歲安稍後要做的事。




她恰好被分到段大公子身側伺候用茶,似循規蹈矩地給他奉茶。段大公子見伺候人的婢小女容貌出色,心猿意馬了片刻。




愣是段大公子以前再紈絝,也曉得今天不得在貴客面前亂來,否則他爹非得弄死他不可。




段大公子裝得一本正經。




賀歲安的小腦袋瓜子卻一轉,藉著袖擺的遮掩,拿出裝有幻蠱的小陶瓷,用指頭撥掉布塞,悄無聲息地放幻蠱到段大公子身上。




他手腕有被蚊咬之感。




很輕微的。




但段大公子用幻蠱多年,對這種感覺很熟悉,心生疑竇,想撩開袖子看看,卻被段老爺喊了一聲,他只好暫時將此事放下。




段老爺叫段大公子是想介紹他給謝溫嶠認識,攢點日後的人脈總沒錯的。段大公子也明白父親的心思,今天收斂性子做事說話。




謝溫嶠面對他們談吐自如。




紫衣女子端坐在席位上,沒有半分要攀交情的想法。




她夫君二公子面容消瘦,雖沉默寡言,但舉止也還算體面。




賀歲安的目光不小心與紫衣女子無意掃過的眼神交錯,對方像是從未見過她一般,淡定轉過臉,舉起茶杯,自若地抿了口茶。




這是沒認出她?賀歲安的心情如過山車起伏著。




也情有可原。




若不是紫衣女子和她夫君夜晚在船艙外鬧的一遭,賀歲安恐怕也不會注意到她,那晚對方匆匆一瞥,可能壓根沒把自己放心上。




不記得也好。




賀歲安希望她不記得自己,不然如果被她問起來,肯定又得多一樁麻煩事,說不定直接被他們發現她們不是段府的婢女。




在賀歲安不再朝這邊看時,紫衣女子忽又看了她一眼。




紫衣女子慢慢地垂眸。




她一句話沒說。




賀歲安估摸著時間,端穩茶盞稍稍後退,段老爺此刻正要段大公子給謝溫嶠敬茶,謝溫嶠婉拒。




段大公子以為他是意思意思推卻一下,舉著上好的西湖龍井茶過去敬他,走到一半,手一抖,茶全灑了,他紅色官服一片深色。




段老爺愣住。




紫衣女子抬起眼。




段二公子坐在原位看也不看自家大哥幹了什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段三公子還小,又是小妾所生,唯唯諾諾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