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祁不硯側目望她。




她見他還不許願,猶豫問:“你是不是還沒有想到心願?”




月光與孔明燈照著他們,祁不硯能將賀歲安的臉盡收眼底,就連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也能看得一清一楚,他忽抬手碰上她的眉眼。




有很多情緒是透過人的眉眼傳遞出來的,祁不硯端詳著賀歲安眉眼,裡面含著星碎的笑,裝著他,和他們身邊的孔明燈。




他好像很喜歡看著她。




就像得到一個難得到的蠱,叫祁不硯心生歡喜,要經常看著,跟賀歲安相處的時間越久,這種感覺越濃烈,經久不衰似的。




賀歲安髮間的絲絛被風吹到肩上,落腰背後拂動,她也在看著祁不硯,他不回答,她又問一遍:“你是不是還沒有想到心願?”




他道:“想到了。”




應該算是個心願,他想。




賀歲安眼一亮,看了看越飄越高的孔明燈,怕它們待會兒飄得很遠,拉下祁不硯碰她眉眼的手:“你想到了呀,那趕緊許啊。”




他隨著賀歲安的視線看孔明燈:“要如何許。”




她馬上給祁不硯做示範,面朝著孔明燈,雙手合十置於身前,閉上眼睛:“然後在心中說出所願,一般都是這樣許願的。”




祁不硯眼睫緩緩閉合,手抬到半空中,沒戴護腕的靛青色寬袖袍落到腕間,蝴蝶銀鏈也順著手腕往下滑,露出縱橫交錯的疤痕。




他並不覺得許願可以成真。




許願是將心願寄託到壓根就不存在的神靈身上。




毫無用處。




若是他想要的,自己會竭盡所能去得到,哪怕是不擇手段,生死不論,祁不硯也會去得到。




可他還是許了。




大抵因為,他想看到賀歲安笑,祁不硯看到她笑,還是會有無可比擬的愉悅感,這抹離奇的愉悅感促使他做出了許願的事。




賀歲安在旁邊安靜地看著祁不硯,沒出聲打擾他許願。




很快,祁不硯睜開了眼。




她牽著他坐在屋頂的高處,雖然孔明燈已漸漸遠離他們,但數百盞孔明燈留下來的燈火依然很是漂亮、惹眼,現在還能看。




賀歲安掏出小荷包,拿那條銀項鍊出來,這是她前幾天替祁不硯保管的銀項鍊,要還給他。




銀項鍊被賀




歲安拎在指間,伸到祁不硯的眼前。




“忘記還給你了。”




她看向祁不硯那一截秀白的脖頸,突起的喉結時而滾動,但上面空空如也,沒戴有銀飾,這條銀項鍊彷彿恰好彌補了空缺。




戴上這條銀項鍊的祁不硯會是什麼樣子,賀歲安鬼迷心竅地說:“要不要我幫你戴上?”




銀項鍊在月下折射著光。




很美。




賀歲安記得祁不硯說過,苗疆天水寨的人都是自己做銀飾,自己戴的,或者戴親人做的銀飾,幾乎不怎麼戴寨外面售賣的銀飾。




這條銀項鍊做工精良,不知出自誰的手,她也不問,反正知道它是祁不硯的東西就好了。




祁不硯其實並不想戴這條銀項鍊的,不討厭,亦不喜歡它。




可不知為何,當聽到賀歲安問需不需要她給他戴上時,他卻莫名其妙地同意了:“好。”




他就坐在屋頂的琉璃瓦上。




等她給他戴銀項鍊。




賀歲安傾身過去,呼吸落到祁不硯的臉,他長睫微動。




她一手拿著銀項鍊,一手將祁不硯的長髮到一側,耷拉著眉眼,解開銀項鍊的扣子,雙手分別握住兩端,往他的脖頸戴。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祁不硯目之所及之處盡是賀歲安的身影,他垂在身側的十指緩慢地收攏,像一把鎖,妄圖鎖住無形的空氣。




冰冰涼涼的銀項鍊戴到了祁不硯的脖頸,她也碰到他。




跟冷硬的銀項鍊不同,賀歲安的手指涼軟,無意一拂過,祁不硯的皮膚似會不受控制地產生癢麻之意,一寸一寸地席捲全身。




屬於賀歲安的氣息擠入了祁不硯的肺腑中,潤物細無聲地佔據位置,他似毫無察覺,又或者說不想將其趕走,想要留著。




賀歲安突然咦了一聲。




她又靠近些。




銀項鍊的扣子有點難扣,賀歲安扣了幾次都找不準對口,扣不回去,隨著距離縮近,她的小臉差點懟到祁不硯的脖頸上。




祁不硯領口微松,凹凸有致的鎖骨若隱若現,銀項鍊的藍色蝴蝶吊墜垂在冷白鎖骨中間,分外好看,跟一幅賞心悅目的畫似的。




賀歲安終於扣好銀項鍊的扣子了,返回原位坐。




在返回原位坐之前,她將祁不硯撥到前面的長髮撩回身後,髮梢的銀飾咣噹地盪出數聲。




賀歲安要和祁不硯再看一會兒孔明燈才回房間。




今天寫字寫到她手抽筋了。




*




夜闌人靜,樹影婆娑。




子時三刻,謝溫嶠尚未休息,伺候了他一十幾年的朱伯端著一碗能清心潤肺的甜羹進來,放到案桌上:“公子,喝點甜羹。”




“嗯。”謝溫嶠頷首。




謝府只有一個下人,那便是朱伯,謝溫嶠之所以會將蔣松微、蔣雪晚帶回自己的府中,是因為謝府並無太多人,不容易傳出去。




朱伯是不會背叛謝溫嶠的。




謝溫嶠為




衛城一案忙得不可開交的事,朱伯也是清楚的,見他因繁重的公務而日漸消瘦、憔悴,自己是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他家公子出生寒門,好不容易考中狀元,當上大官,天生的性格使謝溫嶠無法適應如今的官場風氣,總是招人明裡暗裡地打壓。




好在當今聖上還算明事理,堅持要重用謝溫嶠。




謝溫嶠走到今日的位置,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是他人的幾倍,幾次在懸崖峭壁上赤腳行走。




朱伯明白,謝溫嶠這次也將自己置身於吊掛在懸崖峭壁的鐵索,稍有不慎便會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只因他要查衛城一案。




衛城一案早已過去。




謝溫嶠非得翻出來重查。




他不僅要得罪先前給衛城兵敗定案為是蔣將軍失職導致的官員,還會面對此案的幕後主使。




能促成衛城兵敗一案,還能悄無聲息壓下去之人豈會是好對付的。




朱伯整天整夜地提心吊膽。




他不是怕自己會丟了老命,是怕謝溫嶠出事,他家公子還很年輕,俗話道,三十而立,謝溫嶠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萬一謝溫嶠因此喪命,朱伯下到黃泉都不知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不過朱伯也知道謝溫嶠一旦作出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