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我知道了。”蔣雪晚飛身上馬,快騎離市集。




市集恢復如初,阿宣卻凝視著蔣雪晚離去的方向,站在原地不動。他聽到了隨從說的話,而衛城只有一位將軍,那便是蔣將軍。




所以,她是蔣將軍之女。




自那天起,阿宣發覺自己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打聽蔣雪晚,得知了她很多事,蔣雪晚為人隨和,性格隨父親,愛好騎射等等。




他會悄悄地跟著蔣雪晚,看她笑,看她替馬接生,看她幫扶衛城食不飽腹的百姓。




短短十幾l天。




阿宣卻彷彿很瞭解她了。




可衛城城破當晚,阿宣依舊奉命去滅蔣家滿門。




白雪紛飛,衛城屍橫遍野,蔣府門前一片紅,他手持染血長劍,往裡扔火把,轉眼間,整座蔣府火光沖天,房屋崩塌。




手下找到蔣雪晚,正欲一劍殺死她時,阿宣攔住了,就像蔣雪晚那日在市集上攔住奔向他的馬一樣攔住了,他無法看見她慘死。




阿宣永遠都忘不掉蔣雪晚當晚看自己的眼神,厭惡、憎恨。




她恨不得食他肉,啖他血。




蔣雪晚渾身顫抖著。




不知是被疼的,還是為失去親人而憤怒、傷心。




他們身為大周人怎麼可以通敵叛國,勾結胡人攻衛城,令諸多將士百姓身死,為防止事情敗露,滅她蔣家滿門,蔣雪晚恨死了。




周圍全是蔣雪晚親人的屍體,還有與她相伴多年的隨從的屍體,他們無一例外地被殺了。




蔣雪晚雙目赤紅。




她歇斯底里道:“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兩個手下緊緊地禁錮住蔣雪晚,她被壓跪在血紅色的雪地中,狼狽不堪,撕心裂肺地大喊著,昔日的英姿颯爽一去不復返。




阿宣握血劍的手一抖。




他竟不敢看蔣雪晚的眼睛,也不敢面對她滔天的殺意。




蔣府的火越燒越大,焮天鑠地,阿宣終究是提起長劍,朝蔣雪晚那個方向刺去,束縛著蔣雪晚的兩個手下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嚨。




阿宣殺了知道蔣雪晚還活著的兩個手下,因他要留她一命。




手下是劉衍的人。




他們必定會轉告劉衍此事。




阿宣想蔣雪晚活下來,唯有殺他們,她才能活。




蔣雪晚沒領情,怎麼可能領情,他可是帶頭滅蔣府滿門的人,殺了她至親至愛的人,她顫抖著撿起他們的劍,拼盡全力刺向他。




可惜的是,阿宣武功在蔣雪晚之上,外加她精疲力竭,最後的下場是長劍被打落,蔣雪晚被他打暈,且封住了周身穴位。




阿宣給蔣雪晚種下了蠱。




他跟在崔姨身邊多年,身上也存放了不少崔姨煉的蠱,只有一樣蠱是比較適合種給她的。




給蔣雪晚種下蠱後,阿宣瞞著他人將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再回蔣府,確認沒其他活口,再領人返回長安,從此沒再相見。




直到今日。




阿宣在長安大街看到了她。




恍惚中,阿宣好似回到了他們初見的當天,他情不自禁地走到蔣雪晚的身邊,買下她手中的面具,不讓賣面具的老闆再傷害她。




蔣雪晚如今的心智相當於幾l歲的孩子,不記得他,也不記得在衛城發生過的事,阿宣抬手,想撫她的臉,卻又硬生生停住。




他沒資格碰她。




自那晚起,便沒資格了。




要是有人問阿宣可曾後悔,他給出的答案會是不知道後不後悔,但若再來一次,阿宣還是會聽劉衍的命令,去衛城滅蔣家滿門。




劉衍和崔姨都對他有恩,這輩子,阿宣對他們惟命是從,哪怕清楚這些事會給他人帶來無盡且不可磨滅的傷害,他也會做。




不過衛城一事,崔姨是毫不知情,劉衍瞞著她。




蔣雪晚還活著的事,阿宣也瞞著劉衍,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唯一一次向劉衍撒了謊,劉衍很信任他,從來沒懷疑過阿宣。




劉衍沒見過蔣雪晚,即使他見到活生生的她也不會認出來。




阿宣垂下想碰蔣雪晚的手。




他們就當作不認識吧。




“蔣姑娘。”賀歲安走了過來,她見到蔣雪晚自然不會裝作沒看見,雙方好歹相識一場。




更別提蔣松微此刻沒在蔣雪晚身邊,又有陌生人靠近她,有祁不硯在身邊,應該不會出事的,賀歲安這才沒有顧忌上前。




阿宣聞聲,轉頭看他們。




來人並不陌生。




他們是劉衍要他殺的人,可阿宣不可能在此刻動手,他今天並未戴面具,容貌是露出來的,會暴露真正的身份,不可為。




沒想到他們還認識蔣雪晚,阿宣面上不動聲色。




蔣雪晚抱著面具跑向賀歲安,拉住她微肉的手,遞面具給她,瞬間揚起傻乎乎的笑容:“賀姑娘,又見到你了!這個,送你。”




賀歲安接過她的面具。




“謝謝。”




阿宣準備離開,祁不硯卻笑吟吟地伸出骨笛,擋住他的路,骨笛很細,笛身晶瑩剔透,尾端墜著靛青色穗子,瞧著無害、耐看。




被骨笛擋住前路的阿宣站住了:“小公子你這是……









他目露不解。




祁不硯笑意不減:“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賀歲安聽到這句話,抬眼看阿宣,她對他的長相沒任何印象,他左臉有大面積燙疤,在清秀的右臉襯托下更顯猙獰、可怖。




如果賀歲安見過阿宣,必定會記得他的,不至於毫無印象。




可她對他的臉真毫無印象。




賀歲安雖對此人的臉沒印象,卻覺得他雙眼有一絲熟悉,似在哪裡見過,想起來了,他雙眼有點像長安城外河邊的戴面具男子。




戴面具男子當時要伸手過來抓她,賀歲安離他很近,曾與戴面具男子對視過,又因處於危急關頭,她對那雙眼睛印象很深。




但單憑一雙相似的眼睛不能確認此人就是戴面具男子。




賀歲安多看幾l眼。




阿宣面對他們的視線,目光不偏不倚,表現得從容不迫,很鎮定地對祁不硯說:“我們並沒有見過,小公子你這是認錯人了。”




祁不硯笑看他。




“是麼?”




阿宣“嗯”了一聲:“我想是的,我確實沒見過你們。”




祁不硯收回骨笛,靛青色的穗子在阿宣面前一晃而過;“抱歉啊,那我可能認錯人了。”




阿宣:“無礙,要是小公子沒什麼事,那我先走了。”




“慢著。”




這次是賀歲安喊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