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好像是不太習慣。




*




長安城內。




一道清脆的銀飾聲響過巷子,靛青色衣襬拂過牆角,雨水啪嗒地砸過祁不硯持著的傘,他來到蘇央住的宅院,叩了下門。




開門的仍是沈見鶴,他見祁不硯孤身前來,先是一愣,再探頭去看被雨籠罩著的巷子,心想賀歲安不會那麼調皮地躲起來了吧。




沈見鶴困惑:“賀小姑娘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祁不硯將賀歲安寫的信給他:“這是賀歲安寫給你們的。”給完信就走,夾著雨聲的銀飾聲漸行漸遠,少年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沈見鶴糊里糊塗地收下了幾封信,他以為祁不硯今日冒雨過來是想和他們聊聊對付劉衍的計劃,結果來替賀歲安送信的?




賀歲安有話要和他們說,當面說就好了,寫信幹什麼?




在沈見鶴想賀歲安這麼做的原因時,祁不硯已經走出了巷子,水汽朦朧,雨越下越大,敲過繪有蝴蝶的紙傘,再沿著傘面墜落。




傘下,他沒太多表情。




祁不硯皮膚在雨天顯得更白,握著竹柄的手看似不用力,手背卻微泛起青色血管的起伏輪廓。




巷子外是長街,由於下雨,沒多少行人,祁不硯放出去找人的毒蠱全回來了,匯聚到此處,乍看黑壓壓一群,佔據著附近地面。




祁不硯曲膝,彎下腰,單手撐傘,另一隻手碰上紅蛇腦袋。




紅蛇蹭了下他。




黑蛇也爬過來,順著祁不硯的手腕爬上他肩頭,留下溼痕,銀蛇回到它該待的位置——祁不硯的長靴上,盤繞成似環圈的銀飾。




蝴蝶繞著祁不硯飛,不過有不少蝴蝶被雨水打落了,跌落到青石板,它們還在扇動翅膀。




祁不硯站起來,輕點過飛得最低的蝴蝶的翅膀。




它們飛走了。




毒蠱又窸窸窣窣地動起來。




不是也要離開的,而是它們感知到了危險的氣息,祁不硯抬起傘,雨水朝傾斜的那一面嘩啦地滑落,露出他看似溫良的臉。




一名穿了黑裙的女子緩緩走過來,一隻手裝了鐵爪,她今天是來殺祁不硯的,等他死了再接他的血回去,當作完成劉衍的任務。




是燕落絮主動請纓來殺祁不硯的,報他殺她養的忠奴之仇。




當初若不是祁不硯帶人進燕王墓大亂她的計劃,燕落絮自認一定能夠復活她弟弟燕無衡,她養的忠奴也不會因要殺他們而喪命。




燕落絮也不是想聽命於劉衍,只是他們的目標恰好一致罷了,也算是還劉衍派人從燕王墓裡救出自己的恩情,從此兩清。




她此刻的眼神含著怨恨。




祁不硯目光輕飄飄越過雨幕,落在燕落絮身上。




“你,是來殺我的?()”他側了一下頭,髮間的銀鈴鐺咣噹,身上的蛇紛紛爬走,空蕩蕩的街上只剩下他們二人,雨聲驟然加大。




燕落絮冷聲道:你在燕王墓殺了我的忠奴,本就該償命,拿命來。1()”話落,她迅速穿過大雨,提起鐵爪直擊祁不硯。




電閃雷鳴。




瞬息間,白光照亮長街,很快又恢復陰沉潮溼。




祁不硯握傘的手不動,卻如鬼影般移動,前一秒在燕落絮身前,後一秒在她身後。燕落絮立刻轉身,腕間一動,刺出飛刀。




他兩指夾住飛刀,隨後鬆手,飛刀落地:“我想去找人,為何要挑這個時候來殺我呢。”




燕落絮豈會管祁不硯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她只要他死。




她的鐵爪抓向他的臉。




雨順著鐵爪的揮動滾砸到祁不硯的脖頸,他彎腰,鐵爪從上方掃過去,在燕落絮要控制著力度改變方向抓下來時,他抬腿一踢。




燕落絮被祁不硯踢得踉蹌了幾步,她身形稍滯,緊盯著他。




劉衍說過可以利用祁不硯身邊的少女來桎梏住他,可燕落絮根本沒看到他身邊有什麼人。




沒有便沒有,燕落絮也會拼盡全力殺了祁不硯的。




說時遲,那時快




(),她冒著雨再度擊向他,戴著鐵爪的手還沒碰到人就被齊根切斷了,在雨天裡幾乎看不見天蠶絲是何時出現的。




燕落絮忍住劇痛,換了另一隻手來對付祁不硯,卻見天蠶絲纏繞住她的斷手,活動著戴在上面的鐵爪,反抓進她的身體。




鐵爪撓中燕落絮的肋骨。




她痛呼一聲。




祁不硯拉動天蠶絲,鐵爪彷彿要勾斷燕落絮的肋骨:“你說你今日是來為你的忠奴報仇,可是你們先要殺我的,不是麼。”




燕落絮面色蒼白,卻目光如炬:“那又如何。”




祁不硯溫柔一笑,恍若十分仁慈的神佛;“既然你捨不得你的忠奴,那便下去陪他吧。”




“你!”




鐵爪當真勾斷了燕落絮的肋骨,天蠶絲順著傷口進去,將其切成一節節,她目呲盡裂,也疼得跪下:“我會在黃泉下等你的。”




她大笑:“就算我殺不了你,劉衍也會殺了你的……”




話沒說完,燕落絮的脖頸被天蠶絲絞斷,頭顱滾落在地,鮮血灑了一地,又被雨水沖刷掉。




宿主死,長生蠱會離開。




它爬離她的屍體。




祁不硯沒看地上的長生蠱,又抬了抬手中紙傘,微仰首望對面的高樓。劉衍正站在那裡,燕落絮只不過是他拿來試探祁不硯實力的工具罷了。




死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過劉衍沒想到燕落絮會死得那麼快,從側面證明這個來自苗疆天水寨的少年不好對付。




街上。




風吹過祁不硯的銀飾,他卻莫名想到了賀歲安。




他想見賀歲安。




很想見她。




祁不硯聞著漂浮在空氣中的血腥味,神經不受控制地興奮。




殺完人,祁不硯更加想見賀歲安了,他忽拉起蝴蝶銀鏈,用一條新的天蠶絲割破手腕,血珠沿著被割開的皮肉流出,滴答砸落。




想見賀歲安的念頭沒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




以前,祁不硯總是會用這個辦法來扼制自己遇冷便想沉睡的念頭,一旦割腕流血,便能暫時扼制了,可到賀歲安這裡就不行了。




還是很想見她。




祁不硯出神地看手腕的血,天蠶絲鋒利,割破的傷口難止血,還能持久地保持疼痛,竟然是一點也扼制不住想見賀歲安的念頭。




經過今日之事,祁不硯意識到必須要找到一個能將賀歲安永遠留在身邊的辦法,讓她離不開他。




他垂下手,血還在滴。




雷聲陣陣,雨落成簾。




少年容貌豔麗,手腕腥紅,血色中隱約透著絲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