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夢李/ 作品

第 37 章 第三章

  “你就貧吧……”李/明夜無語地甩開他的手,她顯然沒有因為這個拐彎抹角、隨口一逗的曖昧玩笑而動容。

  眼看前方路程還長,用望遠鏡都看不出交火痕跡,且密林中的精靈援軍總得集結,李/明夜也有了點兒閒情逸致。他們之間並不是那種沉默也不覺尷尬的關係,所以她就用頗有些好奇的語氣問道:“你說你快十年沒有泡過妞?”

  “我上一個女朋友……應該是高中時候的事兒了吧?是有十一二年了。”靳一夢低頭盤算了一下,“後來就忙了,再後來……”他頓住了,沒有往下說,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然而這個冰冷的笑意飛快地挑/起了一個帶了點調侃意味的弧度:“怎麼,你吃醋?”

  “我?吃醋?”李/明夜愕然,隨即配合地笑了笑,沒有去問靳一夢口/中的那個“再後來”,就像他沒有問她那句“快70年”。她一邊盯著紅/外望遠鏡的視野,一邊說道:“對,我都酸死了,所以你快老實交代。”

  “成吧!我想想……”靳一夢把望遠鏡拿過來自己看,他視力比李/明夜好太多,李/明夜也就由著他。他心不在焉地道:“她啊……那時候我上著學,隔一段時間就有一抽屜情書,久了吧我有些煩了,就把那些情書翻了一遍,從裡頭挑了一封,放學以後去她教室堵人。”

  “最漂亮的?”李/明夜不負責任地猜測了一句。

  “一般漂亮,但是挺安靜的,也不知道那丫頭哪兒來那麼大膽給我寫情書。然後我就找她,給她說信我看了,我覺得她寫的挺好的,問她有沒有興趣每天給我整一封,當面的,也方便我回信兒。”

  靳一夢的語氣很平淡,通/過鬥獸場徽章傳來的聲音多少有些失真,聽起來反而乾淨而清澈。彷彿歲月不曾在他身上打下烙印,當真有種白衣少年倚門而顧的清爽明麗。然而實際上靳一夢從來不曾年輕過,因為沒有人天生就會如此溫柔,體貼著少/女滿懷忐忑的仰望姿態,把答應告白這種事美化成一場浪漫的、彷彿兩/情/相/悅的追求。

  “哇哦……”李/明夜學著文森特那誇張的腔調驚呼了一聲,挑了挑眉:“親愛的靳,你真是一個甜/蜜的天使!你們分開的時候她一定很遺憾。”

  “滾,惡不噁心。”靳一夢笑罵了一句,“我也給不了人傢什麼,只能讓她跟著我的時候能過得開心點兒,這是個責任問題。”

  李/明夜用略有些詫異的眼神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輕輕笑了一聲:“我開始覺得你加入半獸人陣營或許會出岔子了,所以我們先說好,如果你對發生的任何情況有不滿意的地方,你可以衝我發瘋,但別耽誤我的事兒。”

  這個話題急轉彎的太快,以至於靳一夢稍微怔了怔,才笑道:“這不至於吧。”

  “這只是一個預防措施。夢哥,你對弱勢群體的同理心太強,這對於一個角鬥/士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你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他人的情緒變化和性格特徵,這在可以讓你更有效率地進行人際交往的同時,也意味著你比較容易受到別人情緒的影響。比如人類清除計劃中,你就把自己帶入到了反/抗軍的處境,從而對我和整個角鬥/士都產生了排斥心理。”李/明夜的聲音輕柔依舊,但卻有一種鞭辟入裡的淡漠和犀利,“比起半獸人和角鬥/士,顯然精靈和人類更能觸發你的同理心。所以我問你,在孤山之戰中,當你瞄準了波頓時,你能不能扣動扳機?”

  靳一夢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殺波頓又沒錢拿,我瞄他幹嘛?”

  “我就知道。”李/明夜輕輕喟嘆一聲,“其實你應該這樣想——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夢哥。我從來不知道/人類居然會有什麼法則身/體,更不知道一片阿司匹林就能讓一個人瞬間恢復接近七成的生命力。你覺得我們還和土著人類一樣嗎?我們和土著根本就是兩個物種!用他們的標準和想法來要求我們是可笑的,他們生活在水裡,我們飛在天上,他們驚訝於我們沒有水居然可以生存,而我們詫異於他們居然可以在水中呼吸。在我們的原生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都來自於海洋,但海洋已經不歡迎你了,它會把你淹死。”

  她說著說著,突然覺得這個話題有點重要,陡然加快了腳步,跑到靳一夢跟前去把人堵住。他們二人原本就在一路小跑,靳一夢聽她說話聽得有點入神,當下有點措手不及,差點撞上去。

  “你幹嘛?”靳一夢詫然,同時抬手喝住了在前方領路的布萊克,聰慧的德牧立刻蹲坐在了地上,歪著腦袋打量著自己的主人。

  李/明夜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星光模糊下,她的眼神銳亮,相當有力,那是某種冷兵器一般的力度,雪亮而具備穿透感。她說道:“不要執著於對和錯、善和惡這種狹義且毫無意義的東西,更不要用別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記著,這世上真正重要的人只有你自己,至於波頓、里昂、我、文森特……都只是‘其他人’。‘其他人’可以被替代,可以被趕走,可以自行離開,可以隨時得到和失去,所以他們對你並不重要。精靈是正義的,波頓是可憐的,巴德是個英雄,阿佐格是邪惡的戰爭販子……這關你什麼事?你只需要管好你的命,還有你的錢。”

  靳一夢垂眸看著她,極致英俊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猶如沉冷肅淨的一塊冰雕,但眼神卻極其複雜。像是一潭死水起了漣漪,恆古沉寂的潭底被髮自地心的博顫震出龜裂,有岩漿與地火在六千三百七十一公里的深處噴/湧。

  “人的本質是社/會關係的總和,所有的社/會關係都是為‘我’存在的。”過了兩秒,靳一夢輕輕笑了笑,“是這個意思嗎?”

  “啥玩意兒?這麼文縐縐的話,肯定不是你原創的。”李/明夜聳了聳肩,朝旁邊退開了,二人繼續向前走去。布萊克見這兩個人不墨跡了,遂繼續嗅聞著地上的氣味痕跡,在二人前頭領路。

  “馬/克/思說的吧?”靳一夢迴憶了一下。

  “說的真有道理,有機會的話我要請他吃飯。”李/明夜非常自然地說道。

  靳一夢憋不住笑了,又得忍著不發出聲音,最後一手捂住嘴,連肩膀都在抖。李/明夜轉頭看了他一眼,實在體會不到他的笑點,遂斜眼瞪他,表情十分嫌棄。

  靳一夢笑完了,他轉頭看向了身邊的李/明夜,突然覺得……他先前覺得這女人選邊兒站一定會站邪/惡陣營,這個想法沒準還真的是錯的。

  李/明夜從來不會關心這個陣營究竟是邪/惡還是正義,更不會在意自己的合作對象究竟是惡/貫/滿/盈還是義薄雲天,她只會站在對自己有利的一邊。這是一個太過堅定自我和理直氣壯的女人,她永遠都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這種理直氣壯、近乎於自私的自我,正是靳一夢半生跌宕中缺乏的東西。

  一個幼時便學會了察言觀色和謹小慎微的人,哪怕到後來成為了一方豪強,那種世界之大我如浮萍的身不由己、風刀霜劍催逼出的疲憊自厭也如跗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

  他是太過飄零的人,他不像李/明夜和文森特,那兩個人把自己活成了錨。

  靳一夢伸手勾住了李/明夜的手,在她手心捏了捏,極輕的一下,輕得像是他從徽章中傳過去的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