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錦衣衛本是一句奉承話,不料引來了更長的沉默,乾癟癟地笑了兩聲,忙道:“外頭溼冷,各位貴人先進來坐陣子,小的已泡好了茶......”




總不能一直站在雨裡,白尚書一把握住身旁娘子顫抖的手,跨上簷下,經過白明霽身旁時,諷刺地道,“我白之鶴何德何能,竟讓你如此費心。”




白明霽面色不動。




她沒料到今夜會遇上這兩人。




上輩子是翌日早晨,白尚書才把人帶到了白府,那時她已拿到了白太后為他和孟挽的賜婚,這位姨娘自然被攔在了門外。




原來半夜就把人接進城了。




感情確實好。




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八成以為她是特意這裡堵他們。




那她倒歪打正著,白白撿了個便宜。




一旁的晏長陵頭上壓著斗笠,白之鶴心情不大好,沒認出來,匆匆與邊上的嶽梁打了聲招呼,先帶阮姨娘進了屋。




餘下幾人還是沒動。




嶽梁脖子輕扭,往白明霽的方向瞟了一眼,白明霽正安靜地盯著跟前的雨霧,情緒似乎並沒有什麼波動。




適才見她移步過去,便知兩人已經見過面了。




無論如何,夫君歸了家,是好事。




他那一眼瞟過去,身邊的小廝兼馬伕也趁機瞟了他一眼。




前幾日的一道傳言,沸沸揚揚。




起因是白家三娘子喜歡主子,見其與白家大娘子走得近,加之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傳聞,說晏長陵這一趟多半回不來了,一時衝動,借白大娘子回孃家的功夫,竟跪在她跟前,求她把主子讓出來。




這樣的歪理,虧她能說得出來。




主子是能讓的?




讓了,她就能得到?




誰能想到,大娘子的回答更是石破天驚,她道:“你拿什麼與我爭?”




就因為這句話,主子遭受了無妄之災。




被晏長陵的兩個損友使了暗招,雖早早被主子識破,人沒什麼大礙,但這般欺負人,怎麼也要討個說法。




誰知主子不僅沒惱,還輕鬆把人放了回去。




事後自己曾為他打抱不平,“主子真冤枉。”




主子卻反問他:“我有何冤?”




那時他才明白。




白家大娘子與主子先前早有了交情,這半年來頻繁接觸,人只要有心,誰不會亂跳幾下?牆角光禿禿地擺在那裡,也沒有人守著,不撬白不撬啊。




誰知道......




先前不知道那人是誰,如今知道了。




晏世子。




人家的正主兒夫君回來了,還有主子什麼事......




雨夜裡,幾人各自懷著心思,暗廂裡使勁發芽,橫豎隔著肚皮,旁人也看不出來自己在想什麼。




屋內倒是傳來了一陣高高低低的說話聲。




雨太大,聽不清。




沒過多久,一人走了出來。




是適才白尚書領進去的那位娘子,腳步踟躕,緩緩走到白明霽跟前,低著頭卑微地道:“大姑娘,奴,奴有話對您說。”




白明霽轉頭,這才好好打量她。




瞧來這些年白尚書並沒有對她棄之不顧。




將養得很好。




三十多歲的年紀,站在自己面前,反而她瞧上去更像一位嬌嬌女。




想起母親曾經說過一句:“撒嬌的女人命好,我又何嘗不知,可為娘覺得噁心。”




白明霽沒看她,“阮娘子請便。”




邊上還有兩大兩小杵著,說話怎麼也不方便,阮姨娘左右瞧了一眼,嶽梁會意退到了一邊的屋角,晏長陵與他背道而行,去了另一邊的屋角。




迴避了又沒回避。




得虧雨大,說話聲倒是聽不見。




阮姨娘想了半天的措詞,軟軟開了口,“娘子,奴是真心想要補償。”




白明霽疑惑:“補償?”




知道這位大娘子的厲害,阮姨娘不敢與她對視,只管低頭說情,“奴與您父親實乃不易,這些年能讓步的咱們都讓了,這回我瞧您父親都生了白髮,再過兩年,也到四十了......”




白明霽覺得好笑,“生老病死,父親老了莫不成也是我的過錯了,我真是好大的本事。”還有,“阮娘子與父親的不易,何故扯上我?”




阮姨娘默了一陣,攤明瞭道:“我知道娘子心裡恨我,說到底是奴對不起夫人,得知夫人歸仙,奴也很傷心。”




白明霽對她張口就來的謊言,報之一笑。




杖期剛過,便迫不及待地來了。




只怕早就燒高香了。




“你是對不起我母親,若想磕頭,大可上白家的陵墓,磕便是。”




“奴定會抽個日子,前去墓前請罪,祈求夫人原諒。”阮姨娘怯怯地看著她,“只是,娘子如何才能消氣?”




“我消不消氣,與阮娘子有礙?”




見她裝傻,阮姨娘急了,“當年奴對夫人對娘子,可算掏心掏肺了,就因為一件事,娘子為何就不能饒過奴呢......”




“一件,阮娘子還想要幾件?”




阮姨娘一怔,“奴不是那個意思,奴是覺得娘子要懲罰奴,這麼多年也該是個頭了,我是豬油蒙了心,做了一輩子的好人,想著無論如何是我和您父親虧欠了夫人,當忍的都忍下,臨到頭了鬼迷心竅幹了那糊塗事,可說到底,那碗藥夫人也沒過嘴,娘子又何必這般逮著奴不放......”




她一口一句,她和父親。




母親竟成了個局外人。




想到母親當初下定決心與她相處,親手做了點心給她送過去 ,結果卻聽到二人在屋裡盤算,如何瞞著她將阮姨娘抬為平妻時,心裡得多崩潰。




白明霽眉目間浸了點涼意,“阮娘子說笑了,我何時絆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