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筱二 作品

第九章





何宜安點開照片,合照裡女兒穿著一件款式簡單的黑色法式碎花吊帶裙,不禁又想起那晚跟蕭美樺的通話,越想心裡越難平。




“知意二十歲生日蕭美樺都沒給定件禮服。”




許向邑對禮服倒不是很在意,幾件衣服而已:“以後每年多給她定做幾件。”當務之急是,“回國跟律師商議一下,目前哪些資產適合放在知意名下。”




何宜安保存照片:“等陪知意吃過飯就回國。”她又讓秘書約了室內設計師,給知意設計房間,家裡的傢俱打算重新調整,趕在八月份之前弄好的話,時間特別倉促,她也沒時間在曼哈頓多待。




兒子剛走沒多久,養女又下樓。




許凝微換下繁複的禮服裙,找了舒適的家居服套身上,剛才在房間自我調節一番,可心裡還是說不出的難受。以前只要她悶悶不樂,媽媽都會到她房間追問怎麼了,再哄哄她,然而這次沒有。




“媽媽,明天中午我想吃意大利菜,還去上回那家。”她轉頭,“爸爸你也一起。”




明天帶知意去吃飯,時間衝突了。




許向邑:“明天不行,已經說好陪知意吃飯。改天陪你去。”




許凝微心頭像被剜了一塊,痛覺湧向四肢百骸。




從小到大這是父母第一次將她的要求排在了後面。




她反應慢半拍點頭:“好,你們先陪尚知意吃飯。”然後趴在何宜安懷裡,一句話不說。




何宜安在心底嘆口氣,很輕地拍了拍養女的腦袋。




許凝微用力抱住媽媽:“我沒事。”




今天早上何宜安告訴她,八月份接尚知意回來,雖然難受,但她當時不是沒心存幻想,也許時間久了,抱錯的那股歉疚感慢慢被沖淡,爸媽不一定還想再接尚知意回來,畢竟沒感情。




可今晚演唱會發生的一切,還有回來路上哥哥的那番話,讓她的幻想破滅。




還好,她與父母有二十年的感情,被父母捧在手心二十年,這是尚知意沒法比的。從現在開始,自己不能再肆意揮霍這份感情,得學著做個收斂聽話的女兒。




在何宜安懷裡黏了好一會兒,許凝微坐直,從家居服口袋掏出卡,十四歲那年,爸爸給她的無限額黑卡,既然尚知意什麼都不願接受,自己不能被對方比下去。




“爸爸,卡還你,我不能再大手大腳花你們的錢。”




她躬身,把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同時期待著爸爸會怎麼回她。




許向邑看了一眼那張卡,只略微頷了頷首。




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了卡。




許凝微像掉進冰窟窿,從頭冷到腳,心頭打顫,強撐著坐回沙發上。




媽媽呢?




媽媽會說什麼?




何宜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卡上,手支著額頭,在覆盤今天下午知意幾個老師說的話。




“爸爸媽媽晚安。”許凝微想回房冷靜。




何宜安溫柔笑笑:“晚安。早點睡。”




許凝微依依不捨地在媽媽懷裡又趴了兩分鐘。




人上樓,客廳安靜下來。




許向邑往妻子那邊挪了挪:“困了吧?回房睡覺?”




“不困。”但累,從沒這麼累過。




下午跟知意的老師聊了兩個多鐘頭,畢業已經有幾年,他們對知意印象卻很深。




小學的生活老師說,印象深是因為整個小學部只有知意與另一個女孩子住宿,一人陪兩個孩子,完全顧得過來。知意剛寄宿那會兒,經常一個人掉眼淚,問她是不是想家,要不要打個電話給爸爸媽媽。她沉默不語,很久之後搖搖頭。




也許覺得打了也沒用,說不定還會被父母說教一頓不懂事。




後來小聲說:我想二哥了,想給二哥打個電話,可以嗎。




那時她十歲半。




初中的班主任說,沒見過這麼用功的孩子,天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自覺性自律性連他一個大人都自愧不如。中學本來還能多跳一級,是班主任勸著沒給跳,太小,跟同班同學玩不到一起,不利於身心發展。




班主任曾問她:知意,你怎麼這麼著急?




知意半天才吐露心聲:想早點畢業,少花一年費用。




因為學費太貴,花爸媽的錢有負罪感。




還希望媽媽能以她跳級為驕傲。




許向邑見妻子走神,攥攥她的手:“別再想了。”




她怎麼能不想?




知意現在這個性格,就是太小了住校沒有安全感造成的。




許向邑詢問:“明天帶知意去哪裡吃?”




哪裡的菜都沒有他們家裡廚師做的好吃。何宜安沉默了幾息,昨晚在出租屋,知意小心翼翼喊的那聲媽媽,那種針扎似的隱隱的疼,現在還在。




以前只有凝微能讓她揪心牽掛,凝微有一點不舒服,她就心疼得不行。即使找到了親生女兒,她想揪心也揪不起來。直到昨晚在出租屋,女兒當時的情緒、女兒當時喊她媽媽時的心情,她才切身感受到,“知意肯定很難過吧,難過我這個當媽的在找到她後,沒有第一時間把她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