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3

 “浮白方才從學堂過來,跟我說了些問題,你先出來。”

 浮白是學堂那位師叔的字。

 回想起黎師叔笑裡透著黑的臉,祁墨心裡一跳。

 她慢吞吞地踩上鞋,開始努力回憶今天上午那一面的細節,門外的人也不催,只是靜靜地立著,直到祁墨緩緩打開門。

 樓君弦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少女。

 被無數珍材靈液浸泡過後,能見的肌膚已完全看不出受過那樣災難的傷,少女的睫毛低垂,遮住漆黑的瞳孔,玉白鼻樑下的唇抿著,似乎有些緊張。

 聽雨曾經說過,祁墨有一部分相當嚴重的傷在腦部,因此,可能失去記憶,甚至可能性情大變。

 在祁墨醒來以前,樓君弦就做好了接受所有的準備。

 一個月前,大師姐祁墨從玄虛山不辭而別,沒有人知道她所去何處,所為何事,只知道一個月後在玄虛山下再次出現的祁墨,已經是一具靈脈盡毀,五內俱裂,肉身幾乎被剮去一半的身體。

 在那露出來的森白骨架上殘留著無數撕咬的牙痕,可見遭到了難以想象的虐待。那場面實在太觸目驚心,以至於師弟師妹向祁墨描述的時候,都能看見他們臉上一片慘淡的青色。

 宗門緊急寫了一封傳訊簡,請醫宗長老出山,花了一個多月用蝶生蠱令祁墨的骨肉重生。瀕死的魂魄容易被招引形成怨鬼,整個玄虛山又不知從哪搬出一堆定魂的法器:什麼護魂環,引魂幡,太乙定魂錢,天罡地煞定魂釘……

 盡人事,知天命。

 即便做到這種份上,長老依舊對樓君弦說出了這句話。

 祁墨能醒,屬於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蹟。

 現在這個奇蹟就站在他面前,清澈雙目裡的情緒一覽無餘,似乎在絞盡腦汁思考著什麼,她的目光從樓君弦的衣角掃到衣領,最後挪到發頂的白玉冠。

 樓君弦:“……”

 他耐心地等著祁墨開口。

 “師父,”終於,祁墨猶豫著,扭扭捏捏道,“你有錢嗎?”

 “……”

 “沒別的意思,就是最近入秋,天氣也轉涼了,弟子就兩件置換的衣物……”祁墨弱弱的伸出兩根手指,越說音量越往低走,上一次這麼直白地開口要錢還是跟她的媽媽,祁墨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跟樓君弦開這個口的?

 良久,樓君弦淡聲道:“今日上午的基礎課,浮白是不是要你當堂演示靈氣遊走?”

 “哦。”祁墨吞吐道。看上去師父並沒有理會她剛才的訴求呢。

 “以後若再有類似的事情,直接拒絕就好。”

 祁墨一怔。

 “你是玄虛山的弟子,”樓君弦掃了她一眼,“若是做不到,大方拒絕,也不會有人當面責備。”

 “……”

 那瞬間,祁墨感覺自己腦子裡某根弦似乎通了,她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種種細節,猶疑道:“師父是要我,隱瞞自己靈脈破碎的事實麼?”

 “沒有碎。”樓君弦溫聲,一字一句,祁墨卻分明感受到一股冷的氣場,“只是裂了,為師會助你修好,所以,無岐。”

 接下來這句話讓祁墨的脊背一震,她緩緩瞪大眼睛,整個人嚇醒了:

 “你務必,要和從前一樣,好好地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