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13

 “他一直都這樣嗎?”

 “——談兄?”岑疏亓驚愕。

 談烏候看向岑疏亓,眼神中似有空白,卻帶著某種強烈未褪去的情緒浪潮,呢喃道:“他一直都這樣嗎?”

 “這樣……冷苛。”

 祁墨從未有這樣痛過。

 小的時候曾經出過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那是祁墨人生中最危險也最痛的時刻,可是和現在相比,一切都顯得那樣溫和,甚至微不足道。

 渾身像是被某種撼人的壓力鉗制,筋骨一寸一寸的碎裂,岩漿侵蝕著每一處毛孔空隙,連呼出的氣都灼的五臟劇痛。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體內生生破開,猶如數千只枝條般的手臂,掙得血肉淋漓。

 狂人眉心的圖案烙印般在識海開天闢地般掀起滔天火浪,冷熱幻境交替間,祁墨的掌心被塞進了什麼,下一秒,澎湃的靈力強勢破開識海禁制,如同一場天降飄雪,止住了無休無止的滾燙災難。

 還是很痛。但是,她的眉毛漸漸鬆開。

 夢囈般的嗓音似從天際傳來,輕的像是泥土裡的微塵,凡人皆可踏過,無人為其駐足。

 “……不會再有下次了。”

 聲音輕如鴻毛,無悲無喜。

 “睡吧。”

 她努力想辨認那是什麼,卻無可奈何,任由自己被拖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

 鳥雀拂翅越過重重綠森,風聲呼嘯捲上蒼穹。

 一根嫩絨的羽毛輕輕落在白玉階上,正殿前,少女身穿統一制式的藍袍,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頰,再鬆手時,白皙肌膚上已多了兩片暈開的腮紅。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的動作,捏拳低聲鼓勁道:

 “沒關係,沒關係,小問題,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鹿穗!”

 話尾語氣已然擔得起一句壯士走好,鹿穗仰頭,清亮剪水般的眸子裡倒映出萬里晴空,她鬆了鬆僵硬的肩脊,昂首闊步走進正殿。

 殿內擺設出奇空曠,因地勢極高,周圍無山林遮蔽,大亮天光從鏤空雕窗通透投進,映的整座大殿愈發曠然。樑棟之下,唯餘窗簷底的一桌一椅,鹿穗每每進到這裡只能站著,也不敢盤腿坐下。

 她默默在心裡吐槽。

 那樣有失禮數嘛。

 忽而一陣異香拂面,再眨眼,桌前已落座一位翩然身影,浮雕玉面遮住半張臉,寬大墨袍不甚嚴謹的掛在身上,露出雪色的手腕和鎖骨,那人鬆鬆垮垮地倚在扶椅上磕松子,看不清眉眼,只見揚起的嘴角,笑嘻嘻道:“是由箏呀。”

 鹿穗乖巧頷首:“師尊。”

 “為師閉關在此,你跟著你師姑在山下,有沒有好好學習?”

 “有的。”

 “有沒有好好練功?”

 “有的。”

 “那,”松子殼在唇間碎裂,玉面下的眸光輕亮,笑得春風拂面,“有沒有好好交朋友呀?”

 “……”

 鹿穗抿嘴,像是在醞釀詞句。

 半晌,她抬眸對上師尊的眼神,大殿裡響起少女清脆篤定的聲音: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