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晚 作品

第九十章 勸和

周彥邦沉默了,真正戳中他心的話是‘她沒孃家’。回門那日,她姑母也是讓他一再擔待。比之灑金街上初見,何等的肆意潑辣。再比之今日的隱忍,小小年紀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想來世事變遷,她家中幾經變故,著實吃了許多苦頭。

他又想起他們吵嘴後有一日,他路過山亭子,她還在老地方。依舊是瓶罐碗碟羅列,不知在搗鼓什麼。綠意融融中她稚嫩的面容,認真的樣子,叫人不忍打擾。他站在底下仰望,她坐在亭子間俯視,相互間都看到了彼此。念及她幼,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想,只要她先站起來服個軟,哪怕欠欠身子問個安。那麼,此事也便罷了。

誰想本該先請安的她卻只是坐著不動,他望她,她回瞪他。目光交錯處,一點兒也不肯低頭!這哪能不火大?怒目相視,叫他如何憐惜?本來一點憐憫之情,隨著她的倔強也煙消雲散。見她如此執拗,心知她還在賭氣,本想打個招呼說上幾句,又恐碰壁。況他自己還有事在身,索性拂袖而去。他走他的路,她過她的橋。現在思忖,這樣鬧下去終究也無趣,還是自己氣量小了,不該同她認真。

見他許久沒言語,春蕊以為他睡著了,或是不同意,小聲的詢問:“只是不知夫人愛什麼,我去正房處打聽打聽?”

“不用。”轉身閉目:“自睡,休要多言。”他知道該如何做。

夜深了,秋也深了,樹梢晃動處,寒鴉驚厥而起。蘇錦在孝祠堂裡給父母上香祝禱,抬眸望著窗外昏暗的月影,被浮雲遮蔽後,竟一絲兒光亮也全無。窮秋朔風起,地始凍,水始冰。往年這時節,她會央求母親陪她睡。可如今呢?父母變成了冰冷的牌位,他們離開她很久了!

“常言‘立冬頭碰頭,遍地起墳頭’,今年這個冬,不曉得路邊要添多少凍死骨。”

嗐,管不著,林初蘭又給她加了一床被子,鋪墊上一層厚厚的褥子。知道她身子弱,生怕她凍著冷著。掩了帳子又開始唸叨,來回還是‘低頭、認錯’、‘姨娘佔了先’,‘總不來咱們屋子這些話’。

蘇錦聽的嫌煩,又不好頂嘴,背身睡去,留了個背影給林初蘭。知道她不想聽,林初蘭還是忍不住。

“多少日了,爺總在那屋裡。萬一春蕊趕在頭裡生男養女,是個丫頭還好,若是個小爺呢,你在這府裡不是更難熬。所以你要抓住爺的心,先養下孩兒才是正經。有了孩兒,爺顧著孩子的面兒,也會常來走動,不能讓姨娘獨佔了風頭。我說的話你總不聽,不肯去服軟,也不肯用坐胎藥。她要養在你頭裡,心裡難道不膈應?旁人難道不說嚼?”

“不膈應。”

“你不膈應我膈應!”嗐,這丫頭軸起來端地能把人氣死,油鹽不浸,好賴不分!

“聽我的,就去服個軟,身上少不了一塊肉!”見她頂牛,林初蘭氣的硬掰肩頭,想讓她看著自己。可蘇錦偏偏就發起牛性,本來不想理會,這會兒再也忍不住,轉身衝著林初蘭,連珠炮似的叭叭不停。

“誰愛說誰說去,我被說嚼的還少不成!姨娘別再尋苦湯汁子藥了,你別費心,我也不要。他都不來,喝這些有什麼用,孩子是一個人能養下來的。兩個人好有情分,孩子自然到,有父親母親愛著疼著才對。孩子不是物件器具、搖鈴,晃一晃響一響,把他從那個屋引到這個房。我的孩子絕不會成為爭寵奪愛的工具!拿孩子絆著他的事我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