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玖遠 作品

38.Chapter38





這是葉芸頭一次見到女人抽菸,不是人們口中的粗俗或者不文雅,反而在蘇紅身上是賞心悅目的。




蘇紅的目光在白煙裡變得愈發深杳,同葉芸講:“我十八歲那年在老家跟過一個男人,那人花言巧語把我騙到手,說會來我家娶我,我左等右等,等來的是他離鄉的消息。然後我呢,淪為笑柄,連我家裡人都嫌我丟人,讓我趁早滾出家門。




我跟著淘金熱偷跑去港城,路上吃的苦現在都不願意回想。




去到那裡後,沒有身份,只能在人家餐館裡刷盤子。為了得到身份留下來,不得不跟一個比我大十五歲的男人結婚。他好賭,整天往麻將館鑽,贏了錢對我還算不錯,一旦輸了錢就將晦氣撒到我身上。後來他被人合起夥來騙光了錢,走投無路要把我送去鳳樓,你知道鳳樓是什麼地方嗎?”




葉芸搖了搖頭。




蘇紅彈掉菸灰:“你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




“我的貴人是個姓姜的大老闆,他對我很好,教我做生意,給我介紹人認識。我當初要是跟了他做姜太太,說不定你現在只能在報紙上見到我了。”




“那你為什麼不跟他在一起?”葉芸問道。




說起這件事,蘇紅的臉上沒了笑容,眼裡是一閃而過的黯然,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




她沒說為什麼,只是說起:“你看我現在,經營著酒樓,不愁吃喝,一天掙的錢許多人得忙活大半年。男人嘛,我樂意就處一處,不樂意誰也別來招惹我。我那時候要是做姜太太,哪有這般自在,還不得看姜先生臉色拿錢,萬一哪天他把我蹬了,我還不如現在過得好。”




許是兩段經歷讓蘇紅不再輕易信任男人,而是毅然果決地回到內地靠自己站穩腳跟。有遺憾嗎?人生本就是由很多道選擇題組成,又怎麼可能當真一點遺憾都沒有。




她的經歷給了葉芸不小的震撼,讓她深切地體會到那句,這世道女人要想自在,比男人困難得多。




蘇紅滅掉了煙,吐出最後一口煙霧:“不過白聞賦是個有肩膀信得過的男人,你也比我強,我那時候什麼都不會,只會刷盤子,起碼你有好手藝。你前段時間送過來的外套我試過了,我挺中意這種大翻領和廓形墊肩的款式,這個季節穿出去跟人談事情都有派頭,告訴我,你這些想法是從哪裡來的?”




“書上、雜誌、街上、百貨商場,就是到處看,我喜歡琢磨這些。”




蘇紅輕輕碰了下她的酒杯:“這就叫對時髦敏銳的捕捉能力,你有沒有想過為以後打算?”




葉芸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想過,張裁縫幹到年底可能就不打算幹了,我在想要不要自己開個店。”




蘇紅卻撇了撇嘴角:“開裁縫店有什麼好的,累死累活一輩子困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哪都去不了。”




葉芸凝了神:“除了幹裁縫,我也不會其他什麼。”




蘇紅昂起下巴,掠著她:“你可以眼光再放長遠些,你和白聞賦在一起應該聽過外面的風聲吧?市場經濟是遲早的事,不是每個人都有意識迎風而上。”




葉芸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從第一次聽見“市場經濟”這個詞,這一年好像身邊的很多事情都在發生潛移默化的變動。不注意發現的時候,似乎和以往沒有任何差別,可只要留心去觀察,暗湧的浪潮正在無孔不入地推動著時代前行的腳步。




而她,又會被這波浪潮衝去哪裡,是隨波逐流,還是拼命抓住浮木,浮木不會停下來等她,她又該去哪裡尋找呢?




蘇紅探過身子來,正色道:“不過話說回來,最難的還是白聞賦。不論後面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最後擔著的,只能是他。”




葉芸聽明白了蘇紅話中的意思。一個是白聞賦從小帶大的親弟弟,一個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長,這兩個人和他連著血骨。他不會放棄葉芸,又怎麼會放棄他的家人。




現在這種情況,他得顧全大局,也得帶著所有人尋找出路,還要儘量維繫家中的太平,所有困境全部壓在他的身上,太難了......




蘇紅側過頭去,揚了下手臂,葉芸跟著轉過視線,白聞賦穿過光影交錯的人群大步朝這走來。




葉芸怔了下:“是你告訴他的?”




蘇紅眼尾帶笑:“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外面要是遇上危險,被白聞賦知道我碰見過你,還沒告訴他,他可是會殺人的......”




蘇紅笑著站起身,白聞賦已經走到近前。




“人我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白聞賦跟她道了聲謝,低下頭來看向葉芸。舞廳的燈影從他臉上晃過,他目光幽深,表情肅然,讓人無從判斷他的情緒。




葉芸的手指拘謹地扣住椅子邊緣,心臟收緊,略顯不安。下班沒回去,也沒說一聲,還跑來這裡喝酒,這下被當場逮到,她像幹了離經叛道的事情被發現,心虛地不敢去看白聞賦的眼睛。




直到聽見一聲輕嘆,白聞賦將她從椅子上拉起身往裡走。走到最裡面的拐角後,他伸手拉上簾子,阻隔了外面閃爍的燈影。




簾子後面空間逼仄,只放了一張椅子,白聞賦坐在椅子上,抬起頭來看她。




葉芸規規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白聞賦故意臉色一板:“記得我上一次生氣的後果嗎?”




葉芸心神徹底亂了,她怎麼能不記得,他教訓了她一晚上,雖然沒真的讓她吃苦頭,可也夠刻骨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