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從前
時間倒流到一千年前，第一本紀三九六三年，冬。
雲澤岸。
一千多年前的雲澤還是個沒有什麼人居住的地方，群山青，湖水平，冬日的天和霧氣環繞著層層疊疊的藍。
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位御恆家家主站在水邊，懷裡抱著一女娃。
“月琉璃……”家主輕聲喚著懷裡的女娃，“彩雲易散琉璃脆，怎麼就給你取了這個名字呢？”
他騰出一隻手去逗被稱為月琉璃的小小女娃，後者安安靜靜地看著湖面，粉嫩的小臉在冷空氣中有些發白。
見月琉璃沒什麼反應，他也收回了手，像是自顧自地說道：“御山沒能救下你母親，你父親白靈也被封印在這汪汪湖水之下，凶多吉少。”
“我呢，年限也不長了，你父親神智喪失前把你交給御山，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妖王庭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雲澤封印也只是御山的權宜之計，未來會是怎樣說實話我也看不清，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也只能託付給其他人了。”
“這封印不知道能撐住多久，但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或許我走之後、幾十年上百年？那時候的御山可能就有辦法解決你父親的情況了吧。”
他長長嘆了口氣，眼前的雲澤湖面，靈氣蒸騰猶如仙境，他一揮手，這一切被隱藏起來了。
這一年，月琉璃滿兩歲。
之後的每一年冬天，御恆家家主都會帶著月琉璃來到雲澤湖畔。
月琉璃的整個童年都是在御山重建中度過的。
在家主的照顧下，她在御山做什麼都是允許的，去哪都是有人同行保護的。
但月琉璃只感覺自己像個外人，看著御山上人來人往，大家都很匆忙，都有自己的事，只有她默默旁觀著這一切。
甚至在修煉的事情上，她也和其他格格不入，因為擁有靈的血脈，月琉璃並不需要通過吸收靈力來提升實力，她的實力是隨著年齡增長而提高的。
除了家主，她幾乎沒和任何一個人產生聯繫。
歲月在平靜中流逝，又一個冬天，月琉璃九歲。
御山之幕前。
山頭接連著那道橫貫了兩界的結界，數千年裡兩界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它一直都立在那裡，亙古不變。
御恆家家主和月琉璃一起在山頭種下了一株槐樹，這也是故眠林的第一顆樹。
他對月琉璃輕聲說著，後者靜靜地聽，就像七年前那樣。
“我的時間不多了，今年去不了雲澤了。”
“人界會給死去的人堆墳立被懷念，御山沒有這樣的傳統，我們修行之人本不屬於凡世，也沒必要留下什麼痕跡。”
“以後就讓這棵樹陪著你吧。”
“你要是會息寂的話……你的話肯定能學會的……可以替我看看幾百年後的御山，說不定那時候都戰勝妖王庭了，啊哈……”
“別難過，你的家人會在未來等你……”
長久的沉默，月琉璃卻是發現，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第一次紅了眼眶。
他突然說了句不明不白的話——
“我不知道御山對你來說算什麼，但我希望它能成為你的家。”
六天後，家主離世，一生未有子嗣。
一年後，那顆槐樹在月琉璃的照料下長勢良好，她自己也自學會了如何息寂。
於是一天晚上，月琉璃獨自進入了息寂室中。
這次息寂並沒有持續很久，四十餘年後，也就是第一本紀整四千年整，雲澤天地異像，誕生聖物。
月琉璃從息寂室醒來，她感覺到封印出現了鬆動。
沒有人知道原理，相隔那麼遠的地方距離，那場漫長的時間後，月琉璃還是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雲澤封印的情況。
已經逝去的御恆家家主沒有想到，他幾乎是用命換來的封印才幾十年就發生了鬆動，可真是這樣麼？
哪怕在是人界這幾千年的歷史裡，他在靈力和妖力上的造詣也無人能及——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抵抗住妖化的霞，更是在身負傷的情況下完成了封印的主體部分。
他不會不知道雲澤整千年都會出現的天地異像，更不會不知道其他能影響但封印的因素。
原因只有一個，封印從一開始就不完備，只是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走出息寂室月琉璃這才想起來，家主最後沒說完的遺囑，以及那隻試著撫摸她頭頂的手。
皓月當空，群星之下，月琉璃回到雲澤，她這才發現，從第一次被家主帶來雲澤之時，她的靈力就和雲澤封印裡的父親建立起了聯繫。
每一年，加固一次。
早在不知不覺間，他們靈力與心靈都已相通。
無需誰來教導，月琉璃自然而然學會了穩固封印，甚至還意外見到了白靈一面。
“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就好，我負過蒼生，也該讓我為蒼生做一件好事了。”
她的生父和彌留之際的家主說出了一樣的話。
也同樣的，還未等到月琉璃問一句為什麼，他們再也沒有了答覆。
這一次甦醒，月琉璃幫助御山獲得了聖物「息臺」，後來御山通過這件聖物，得以將消息從御山通知到人界各地。
御山與雲澤的聯繫也逐漸緊密起來。
四十年的時間，讓御山恢復了很多，在月琉璃眼中也大變模樣，那顆槐樹周圍多了很多樹，每一顆都代表著這些年來離世的御山子弟。
看著那顆槐樹，月琉璃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歸屬，連同很多年前在雲澤邊懷抱她之人的氣息。
月琉璃在御山和雲澤呆了兩年，封印除了那一次的鬆動後再無異常，月琉璃做得很好，她繼承了她父親那對靈力的掌控力。
當年的御恆家一人不剩，但家主之位還保留著，這些年以選舉的方式一直傳承下去，都是另外兩家裡天資卓越的存在。
好在有一位家主還是四十年前的那位，在一次議會中攬過穩固雲澤封印的責任後，她再次步入了息寂室，在下一次封印鬆動前都不會醒來。
她是靈，這世上只有她能跨越這長達千年的時間。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她是御山的月琉璃，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