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 38 章





桑枝啞然,確實這非翁主的性格。可若是如此,另一個問題油然而生。




“那麼中原這邊……”




桑枝欲言又止,話語斷絕,但其意自明。




劉繁不答,反問道:“姑姑,阿母在世時,是如何交待你的?”




“翁主令屬下照顧好小郎君,輔佐小郎君,一切皆聽小郎君安排。”




劉繁點頭:“這便是了。阿母沒有對你提其他要求,對我也沒有。她心裡清楚,南越國小,與大漢實力懸殊。她敗之後,我們在中原勢力盡去,想要再謀大業難上加難。




“可她又知,人生在世,許多事情並非全以成敗來論。所以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交代,便是將選擇權交到我的手中,由我自己來定。




“若我不願冒險,可以就此收手,居南越國主之位,也能逍遙自在,餘生無憂。若我有更大的想法,南越雖不可與大漢匹敵,卻也大有可利用之處。”




桑枝心頭狂跳:“那小郎君想選哪條路?”




劉繁頓住,眼中劃過一絲迷茫,雙手不自覺蜷曲成拳,然後又緩緩鬆開:“阿母崇尚人生就該轟轟烈烈,無論輸贏,都當為心中夢想竭盡全力拼搏一把,哪怕賭上所有。可我……我……”




劉繁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我終歸沒有她這般的魄力。”




飛蛾撲火,無懼生死。但他做不到。




“可是姑姑,阿母的屍骨還在長安,不知可有人收斂,可被人糟蹋。”劉繁遙望北方,“我總歸要回去一趟的。




“就算大業無望,不代表我們什麼都不能做。阿母死了,憑什麼害她的仇人卻越來越好!”




他的視線劃過京中送來的信息,眸中隱含淚點又暗藏無限恨意。




劉徹,劉據。一個是將阿母逼上絕路之人,一個是害阿母密謀暴露之源。




他痛失慈母,憑什麼這對父子卻能其樂融融,歡聲笑語,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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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陵邑。祁家。




祁元娘仔細研究著手中謄抄的竹簡,將其




()重要處圈出來,與此前蒐羅總結的信息一一對比,細細思量,重整合並。




這事十分繁瑣,祁元娘做得很認真,且極有耐心。




她從清晨忙到夜晚,又從夜晚忙到清晨,金烏西墜又東昇,天際再次泛起魚肚白,最後一個字落筆,她終於自案牘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嘴角掛起一抹欣喜的微笑。




銀柳端著早食推門而入,一邊擺膳一邊勸說:“知道女君在意琉璃之事,可再如何也該以身體為重。哪能忙起來連飲食睡覺都顧不上,怎生吃得消?”




祁元娘莞爾:“我省得了,往後一定注意。”




銀柳無奈,每回都是這般,嘴上應著,下次卻不一定做得到,只能化為一聲重重嘆息。




祁元娘握住她的手:“我知你關心我,為我好。可祁家現今風雨飄搖,有子弒父一事,即便我這幾個月處處行善,挽回的聲譽也有限。




“祁家本就不復祖上榮光,而今更是連這點貴族地位也眼見要保不住了。我身為祁家女,掌祁家事,怎能讓祁家就此衰落?我有責任挑起這份重擔,將祁家撐起來。”




銀柳不解:“不是還有柏山嗎?柏山今非昔比,得太子看重,有他在,外人多少會給祁家幾分面子。”




祁元娘搖頭:“可我不想一直靠柏山。”




銀柳愣住。




祁元娘繼續:“柏山對我的情意,我心中明白。他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陪著我,鼓勵我,幫助我,為我付出良多,我歡喜他,感激他。




“但我不可能一直依靠他。銀柳,當初中意我、求娶我的人不少,你知道我為什麼堅定選了彼時寂寂無名的柏山嗎?”




銀柳歪頭:“因為你們兩情相悅?”




“是,但不全是。”祁元娘搖頭,“更因為我發現他能夠懂得我,理解我,支持我。




“他不會阻擋我前進的步伐,不會成為我成長的障礙,不會妄圖折斷我的翅膀,讓我變成柔弱的嬌花,然後以愛之名將我呵護在羽翼下。”




祁元娘站起身,望向蔚藍的天空,那裡有飛鳥翱翔。




“銀柳,我希望日後旁人談起我,言辭中提及的不只是夫家婦,還是祁家女,是祁元娘。我叫祁元娘,永遠叫祁元娘,不論是否出嫁。我不想變成某門某氏,不想失去我的姓名。”




銀柳怔在當場。




多少女子出嫁後能被人記住她的姓名。她自此從了夫家的姓氏,再沒有名。




女君只是想留住自己的名字,多簡單的想法。可男人不必做任何事,天生能有;女君卻要去付出千百倍的努力,還不一定能如願。




想到這點,銀柳心中生出五分悲涼,三分迷茫,還有兩分說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在心底抓撓,好似被桎梏的困獸,想要衝破樊籠;又像深藏在泥壤的種子,企圖破土而出。




“柏山現今願意無條件幫助我,支持祁家,焉知往後呢?”




銀柳訝然,祁元娘輕笑:“我並非不信柏山,而是世事難料,人生無常。我可以信他,但不能過




分依賴他。我不想只做雄鷹身後跟隨的雲雀,我也想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柏山越來越得太子看重,往後前途無量,地位也會越來越高。有他在,祁家確實能挺過風雨,保有現今的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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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一直這般,祁家還姓祁嗎?如此不只我是依附於柏山存在,就連祁家也是。那還是我熟悉的祁家,是我想要的祁家嗎?




“不,那不是。若真如此,我不是挽祁家於狂瀾,而是陷祁家於深淵,我將成為祁家的罪人。




“銀柳,不該是這樣的。我不該這樣,祁家也不該這樣。所以,我得自己有立得住的本事與手段,即便沒有柏山,也能讓祁家屹立於世。




“我希望我與我的夫君能相輔相成,守望相助;希望我們合是萬重山,分是參天樹;希望我們的孩子會以父親為榮的同時,也以母親為傲;




“希望隨我之姓的子女不會因祁姓而自卑自憐、悶悶不樂。我想告訴他們,祁之一姓,是光輝,是榮耀。這個姓氏帶給他們的應是歡喜與自豪,而非羞恥與難過。”




好一番剖心之言,銀柳大受震撼。




她好似突然理解了祁元孃的選擇,也恍然明白了她為何會放棄更容易的大道,去走一條更艱難的狹路。




銀柳情不自禁站起身,伏地跪拜:“銀柳無甚才能,卻也願肝腦塗地,助女君一臂之力。”




祁元娘將她扶起來:“你我是姐妹,非主僕,何需行此等大禮。”




銀柳面上笑著應了,心中卻明白,自祁元娘在路邊撿到她,救下她之時,她便已認她為主,決定此生追隨,永不背叛,刀山火海,義不容辭。




祁元娘亦明白她所想,輕輕拍拍她的手,無奈搖頭。




她覺得銀柳只是遭逢大變,親族皆滅,心有彷徨,不知何去何從,把在最絕望困苦之際出現的自己當做人生的光。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知道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既如此,不妨留她在身邊,讓她先跟著自己。日後的事慢慢來,不必急。她總會找到人生新的方向。




祁元娘拉著她重新入座:“先用食吧。吃完我們就去琉璃窯。”




銀柳愣了片刻,隨即轉為欣喜:“女君摸索出製作方向了?”




“太子給的東西很好,綜合此前我們數次燒製的經驗,以及蒐羅到的一應資料,我已有些想法,不過還待嘗試。”




這便是心中有點底了,銀柳十分開心。




祁元孃的目光落在謄抄自東宮的竹簡上,她知道,單憑琉璃是不夠讓她鼎立門戶,達成目標的。但這可以成為一塊敲門石,一塊幫她敲響太子門第之石。




她得讓太子看到她的價值,才能談其他。




所以,這個機會她必須抓住,這塊石頭她一定要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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