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西暖閣。

六部尚書、侍郎端坐兩側。

方鶴川坐在左邊最前面,奚子行和夏赴陽資歷尚淺,要往後面坐。

曲渡邊坐在上首,將手中三郡遞上來的奏摺讓葉小遠遞下去。

等他們一一看完之後。

曲渡邊問:“什麼想法,都說一說。”

夏赴陽:“陛下,南寧皇帝失德失民心,國內不穩,我們大周百姓的怒火已經被點燃。往後十數年甚至數十年,都不一定有這樣合適的戰機。”

“臣認為,這是大週一統的絕好機會。”

林宗平冷哼:“戰機?打仗不需要錢嗎?夏將軍,你知道現在國庫還有多少銀子,就要打仗。南寧雖亂,但底蘊畢竟在,一時半會兒絕對拿不下來。依老臣看,不如等些年,國庫充盈之後再談。”

他就知道,這次一定會有人想辦法從戶部摳銀子。

兵部尚書嘆道:“但如此的話,民憤難平啊,林尚書,你有法子平復我大周百姓、文人士子的怒氣嗎?”

林宗平語塞,片刻後道:“方太傅以為如何?”

方鶴川沉吟:“現在大周狀況與往常不同,北疆的隱患已經被陛下和夏將軍根除,不必擔憂與南寧交手的時候,腹背受敵。是以,也不用和先帝時期一樣小心翼翼。”

十幾年前和南寧起摩擦的時候,北疆每次都會趁機劫掠邊境。

那時候,大家的戰鬥力和武器都差不多,但是現在大周的武器都被陛下進行了一次升級,又沒有北疆的威脅,為何不能與南寧一戰?

奚子行問:“林尚書,現在國庫還有多少銀子?”

林宗平撇嘴:“只有一點點。”

他知道其他人說的都有道理,那也不行。他林宗平兢兢業業管了大半輩子的戶部,就是看不得有錢嘩啦啦的流出去,好久都收不回來。

那跟割他的肉沒什麼區別。

奚石秋:“一切交由陛下定奪。”

曲渡邊掃過在場諸位。

對上了夏赴陽、奚子行、方太傅等人的視線。

其實,他心裡的答案十分明確,他們心裡的答案也十分明確。

他緩緩道:“先帝在時,南寧聯合北疆發難大周,北疆糧盡,三郡援助,沒有他們,大周現在不會這麼安穩。既然國之難,是百姓之難,那麼百姓之血仇,便是國之血仇,國之血仇,如何不報。”

夏赴陽立即拱手道:“請陛下下令攻南寧!”

“請陛下下令攻南寧!”

全場之中,只有林宗平很沮喪。

曲渡邊道:“平了南寧,國庫入賬,藉由林尚書親自清點。”

林宗平面容一肅:“陛下哪裡的話,臣本來也沒有多少反對的意思。”

“既如此,”曲渡邊道,“傳令,大周進入戰備階段,討伐南寧,以安我朝百姓!”

“是!”

-

大周進入備戰階段。

因五皇子曾經負責過鎮南關和北疆兩處的糧食總轄運輸,有經驗,陛下特赦五皇子出獄,為大周效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只不過是陛下找的藉口,但是幾乎沒有人敢跳到陛下臉上硬生生阻止這件事。

再怎麼說,先帝都死了挺久了,而且,大周現在這種情況,還需要五皇子來多生孩子呢。

出獄的那天。

五皇子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迎接他的不僅有陽光,還有三皇子。

對於釋放五皇子這件事,最不滿意的就是三皇子。他斷臂,主謀是二皇子,讓他驚馬的是五皇子,最後補缺口的是怡妃。

主謀死是死了,但他就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憑什麼,因為和陛下關係好,就能舒舒服服的被關兩年,在繼續出來就跟沒事兒人一樣?

他是提著劍來的。

五皇子瞥了眼那把出了鞘的劍,“三哥,來殺我?”

三皇子:“若是,你當如何。”

五皇子笑了下:“算計你一條胳膊,就要我用性命來陪,哪裡有這樣算賬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大不了賠你一條。”

他身後的溫小春上前一步,攔在五皇子面前,看向三皇子,“王爺,容咱家說一聲,陛下要的,是完完整整活著的五皇子。”

三皇子:“溫廠公,似乎你的品級,攔不住本王。”

溫小春淡淡道:“咱家直屬皇帝,不順宗親,不順朝臣,沒有攔不攔得住一說。”

一隻手壓在溫小春肩膀上,五皇子:“多謝公公,不過這是我和三哥的事情。陛下哪裡,我會解釋的。”

這事不解決,或者用小七的名頭強制壓下去,早晚會成為他們兄弟之間一個隨時會炸響的暗雷。

五皇子站在三皇子面前,兩指夾起他手中的劍鋒,對準自己的肩膀。

微微一笑:“來,三哥。”

三皇子一頓。握著劍的手一鬆,隨後又緩緩收緊。

他直視著五皇子的眼睛,那雙眼睛裡,一片安靜平和。

他報完了所有的仇恨,從那灘恨意粘稠的泥沼裡爬了出來,他知道有人需要他,有人在等他。

所以面對別人對他的報復,也能這樣微笑著安然處之。

……就好像,他三皇子才是不懂事,才是做錯事了的那一個。

他做錯了什麼?

三皇子手中長劍猛地一刺,從五皇子右肩穿了過去,然後狠狠一轉。

血肉和經絡被攪動、割斷的聲音。

滴答。

血珠從劍尖滴落。

五皇子一聲沒吭,右肩被血氤氳了一片。

兄弟兩個對視片刻。

三皇子面無表情,將劍拔出來,到底沒有砍下他的胳膊。

“老二死了,怡妃死了,我就不要你的胳膊了。這一劍,必傷了你的右肩經絡,從此我讓你每逢雨季、冬季,右臂都疼痛難忍。”

“我疼一輩子,你也得疼一輩子。”

哐當。

三皇子丟了劍,甩袖離去。

五皇子臉色發白,往後倒了一步。

溫小春扶住五皇子,“殿下,我送您去太醫處。”

血珠和雨一樣從他右臂的指尖滴落,五皇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牽動間,劇痛非常。

他卻笑了一下。

“…不必了,隨便包紮一下。”

溫小春往後回頭,身後心腹立馬回了東廠,拿了上好的金瘡藥。

五皇子:“就先不去陛下那裡了,他聞不得血腥氣,會難受。等好了,我再去見他,中間有什麼事,就讓葉公公叫人告訴我。”

溫小春只好先送他回了五皇子府,自己再進宮,說明了情況。

曲渡邊聽罷,許久沒說話,只有一聲嘆息。

溫小春:“要不要讓太醫過去看一下?”

曲渡邊:“對五哥這樣的人來說,肩膀上往後餘生殘留的不是痛楚,是徹底的解脫。”

不過他還是給五皇子派去了太醫,三皇子那邊找個理由送去了些賞賜。

既然兩個人已經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往常的舊事,他不能只顧及一方,以後三哥五哥還要共事許多年,低頭不見抬頭見,不能太尷尬。

-

另一邊。

五皇子府。

五皇子找出那枚陪伴在自己身邊許多年的金睛蠍玉雕。

他摩挲片刻。

往事一一浮上心頭。

執念全消,也不再虧欠,舊物留之無用。

五皇子將玉雕拿到外面,往地上一砸。

砰——

玉雕四分五裂。

至此,糾葛不清,殘留的恩怨才算真正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