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覺夏深 作品

第一章 初遇

 這個是板栗我家院子裡種的,放心吃。”二孃笑了。

 “哦?怎麼區分?”公子問。

 “你就看慄殼鬥上的刺,又密又長又扎手的是板栗;馬慄的刺稀稀拉拉的,更禿一些。人畜都不能吃。不過馬慄入藥可以治腿腳疼痛和肝胃氣滯。”二孃露出小女兒的嬌憨一笑道,“蒸熟了倒也能吃,只是口感不如板栗。”

 她的聲音清透明亮動聽悅耳,公子再次打量起了這姑娘,她的臉雖汙糟糟的,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卻不難看。他忍不住打探道:“二孃家裡還有哪些人?”

 “沒了。”她戴上斗笠轉身出了院子,眾人只得跟上。

 看著她高挑苗條的背影,崔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這無疑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姑娘,裙子滿是補丁;斗笠下的頭巾把她罩的灰頭土臉,像個八十歲的老嫗。她雖是鄉里人裝扮,卻沒有普通農婦的粗鄙,反而有著與之完全不匹配的談吐和禮數。

 “這荒山野嶺的你一個人住不害怕嗎?”

 二孃搖搖頭笑道:“我也不常住這兒,有時進山裡撿果子便在此歇歇腳。”

 “我們走來的這一路全是銀杏林?這兒銀杏果很多吧?”崔智指著路邊的林子問。

 “銀杏果得秋季來撿,那東西有毒也不能多吃。”

 “不是能入藥嗎?”

 “對,適量不可以大量。去年秋天有個鄉人來找我,說他母親全身痙攣抽搐,不知是何原因。

 細問後才知道老人每天撿了銀杏葉泡水喝,她只知道銀杏能入藥,卻不知藥鋪買到的銀杏葉跟撿來的完全不一樣,銀杏得經過炮製,跟其他草藥一起煎著喝才有藥效。”

 “原來這也有毒啊。”

 “說起這個我倒想起小時候的一件趣事,有次我和兩個玩伴一起剝銀杏果,第二天一個眼瞼腫脹滿臉紅斑,另一個手臂上出現了針眼大小的紅點瘙癢多日。而我剝的最多卻沒事,所以中毒也看個人體質。

 幾位大哥一看就是從城裡來的,沿途少碰野果,更不要貿然生食。”三人紛紛點頭稱諾。

 “姑娘平日住哪裡?針灸是家傳的嗎?”

 “是啊是啊。三位大哥沿著這條路走,繞過兩個大拐彎,就是官道。這邊有條近路,我還要回去插秧,就不送你們了。”二孃走到橋邊停了下來,劉厚再次深深作揖,二孃還了萬福,就此別過。

 轉過彎就是一個深潭,潭水極深清澈見底。獨特的楚山風貌和清澈見底的溪水交相輝映,蜿蜒俊秀述說著它的詩情畫意,再繞過一彎豁然開朗,梯田就在眼前。

 “主公,我覺得那姑娘沒說實話。”崔智駕著馬車先開口,“我看過灶臺,一個不常住的人不需要那麼多柴。她識字已經夠奇怪的了,怎麼還用禁步?”

 “那個禁步我也看見了,很別緻。”公子若有所思道,“難道她在劉厚倒下前沒在插秧,見我們出了事才跑過來的?”

 “嗯。否則怎麼種個田,腳上沒泥,反倒臉上都是泥。”

 “什麼意思?”劉厚問。

 “她不希望自己的臉被人看見。”崔智甩了馬一鞭子,“她的臉應該很白,她給你施針時露出了一段手腕,白皙細膩,根本不是農家姑娘的皮膚。”

 “哼,就你機靈。她救了我,還送了我們一大包栗子,我覺得她是好人。主公你說呢?”

 “她的字真好看。”公子從懷裡取出方子再次端詳起來,“她懂的可真多。”

 “她懂得也太多了!她的字,怎麼說呢……像個老人。”

 “你妒嫉人家字寫得比你好!”這次連公子也笑了。

 “十個俏婆娘九個是騙子。”崔智駕著車又唱起歌來:“殘紅水上飄,梅子枝頭小。這些時,眉兒淡了誰描?因春帶得愁來到,春去緣何愁未消?人別後,山遙水遙。我為你數歸期,畫損了掠兒稍。”

 公子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那場讓劉厚失聰的戰爭,不自覺地回到了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