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覺夏深 作品

5.生日禮物

歲至小雪大自然去繁就簡,抱朴守拙,恰是人間大美。風一陣一陣的,像個不安分的小孩子。銀杏枝頭譁響一陣,那扇形葉片和小果子隨風飄落,金燦燦落得滿地都是,彷彿在和秋季做著最後的告別。

出乎肖珺的預料,袁臻這次輕裝簡行,兩部馬車十個護衛,帶著她來到皇莊。下馬車後袁臻讓護衛在山下等著,獨自帶著肖珺順著小路開始爬山。

肖珺暗自叫好,在她看來只要進山那就等於放飛了,她只要一個發力就能把袁臻甩開。

袁臻果然爬不過她,沒走幾步就把斗篷脫下,呼哧呼哧地說朕早年還能上馬朱山打仗,如今背個水壺都累。

肖珺嘲笑他女色過度,袁臻滿臉無奈。爬到半山腰,眼前一片開闊,兩人心情都放鬆了下來。

“朕不行了,讓朕坐會兒休息一下吧。”袁臻解開水壺猛喝一氣。

“你少喝些,就你這體力還沒到山頂就喝光了,潤潤嘴唇就好了。”

“好,聽你的。”袁臻溫柔地笑道,說罷把壺遞了過去,肖珺也抿了一口。

兩人並肩坐在山石上,吹著山風,看著山腳下的田野,肖珺開懷道:“真美。”

“是啊。天高水闊豐收最美。你可知道這片田地十五年前是什麼樣的?朕十六歲出宮時這兒飽受黃河氾濫之苦,朕被真正的貧窮嚇到了。

朕氣血上湧,立志要為百姓做些實事。當年也是年輕,常幾日不睡與人看圖治理河道,後來是季馴接過朕的鐵鍬,十多年間治河四次成效顯著,這才有瞭如今的萬畝良田。”

“楚山原來也是荒的,山民在我爺爺的帶領下開墾出梯田。”肖珺低下了頭,那片曾是肖家的山田早已易主,每回想到是自己無能丟了祖田,便自責無顏見祖宗。

袁臻沒有理會繼續道:“二十歲朕被迫從軍四處打仗,從布城打到北戎,朕不敢說開疆拓土,這些年讓夷族知道什麼叫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那是你打的嗎?是衛家幫你打的。”肖珺把頭放在膝蓋上。

袁臻點頭承認道:“是啊,朕一個人做不了天下的事,朕需要很多聰明人幫朕。推行按田納稅時,朕得罪了天下所有的高門士族。”

“丁稅古已有之,不合理也只能交,遇到災年只能賣兒賣女最後賣田賣自己,新稅的確給百姓喘了口氣。”

袁臻難得從肖珺的口中聽到一句誇讚,忍不住自豪地說:“你眼前這片土地,去年光郡王還在想辦法買,如今有多少田就要交多少稅,誰也沒興趣大肆兼併了。

啊對了,珺兒,你可知道自新稅落實後,這五年來人口漲了多少?”

“十萬?”“大膽點。”

“百萬?”“再大膽點。”

肖珺瞪大眼睛問:“難不成千萬?”

“一千零八十萬。”

肖珺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朝袁臻投去了欣賞的眼神:“百姓敢生敢報是陛下最大的仁慈。”

袁臻也很自豪:“從南渚的經濟發展,到北方的軍事勝利,再到全國範圍內的改稅和人口攀升,朕的舉措對的起父親給我起的名字。”

“臻於郅治。”肖珺欽佩地喚道。

微風拂面,肖珺稍稍感覺有些冷,袁臻也覺察到了,立即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肖珺沒有反抗。

袁臻站起來背對著她,略帶感傷地問:“珺兒,你可知道你說過最讓朕傷心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你說朕像袁郅,不,朕和他不一樣。朕從小吃過苦,朕的親生母親是個苦命的女人。朕想做天下共主,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海晏河清;朕也很貪心,希望後世給朕一箇中興之主的稱號。

要做到這些必要的時候需要依靠一些人,犧牲一些人。前些年讓你受苦了。

朕已經下旨恢復你外祖父生前官職,追封禮部尚書,賜文忠公。你父親追楚山伯,由肖昊繼承。

肖家原來的梯田以及鍾老王爺贈予的山林、祭祀用田全部歸還到肖昊名下,連同這五年來的田產收入一併退回,鄧龍已經在幫你清點了。這些年昊兒跟著你吃過的苦由朕來彌補。”

肖珺大受感動,隨之站了起來。

“珺兒,我知道你在我身邊不快樂,你要自由我給你,你可以走了,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你高興嗎?”袁臻回過頭專注地看著她,不知不覺中用起了久未說過的“我”。

肖珺大吃一驚,沒有說話。

“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可你討厭我,你是為了昊兒才不敢跑的。你走吧,當年喬公要我照顧你,我沒做到,都怨我。

我希望我們能回到當初,若干年後我坐著馬車經過楚山梯田時,你叫我一聲臻大哥,我們還能做回朋友。

走吧,以後若遇到困難寫信給我,我一定幫你。”

肖珺見他說的決絕,不知所措地哭道:“你話說的輕巧,那五年是能用錢輕輕鬆鬆打發的嗎?”肖珺見袁臻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樣子,舉起手去打他。

袁臻一聲不吭地受著,肖珺狠了狠心說:“去年南渚城有個員外要我做外室,我拒絕了。我若回去他必來找我,你到時不會又來刁難我們吧?”

“不會,你高興就好。”袁臻指著一個方向說:“珺兒,你沿著這條路往南走下去,盡頭有個金葉寺,我在那兒為你準備了客房、馬和盤纏,你住一晚,明天騎著馬沿山路繼續往南走,就能到京郊城門。

肖昊的爵位禮部還需要一些時日準備,你是直接回楚山還是回鄧家都隨你。”

這是肖珺沒想到的局面,她不想被袁臻發現自己的失落,把斗篷摔了回去轉身就走。剛開始走的很急,卻越走越慢最後索性找了片林子坐下。不知道為什麼,自由了心裡反倒空落落的。

“袁臻你個死男人。”她心裡不斷咒罵著,“必定是嫌我老了才找藉口放我走。對,馬上要選秀了,如今喜歡胖姑娘了。好色,沒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