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芋圓貓 作品

第十九章 置身於苦難與陽光之間(1)

 路明非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死亡是我們無法擺脫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死。歸根結底,太陽還是溫暖著我們的身骨。”

 他回想起那個晴朗的下午,白雲飄在藍天上,嫩綠的合歡樹枝椏在風中輕擺。

 行政套房裡滿地狼藉,到處都是資料和書籍,楚子航叼著巧克力棒端坐著敲打鍵盤,芬格爾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花花綠綠的零食袋丟在地上。他自己在筆記本上玩著遊戲,心不在焉地想著一對男女,腳下攤著一本加繆的《置身於苦難與陽光之間》,不知道是誰丟的,被空調吹出的風嘩嘩翻動。

 那時夏彌還沒有死,楚子航也還沒有失憶,他們置身於Bj,享受著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一刻寧靜。

 他不是一個愛看書的人,記性也差,但是那一刻,書頁恰好翻到,他也恰好低頭,白紙黑字沉悶地給他當頭一棒,他呆住了,被這文字裡蘊含的漫不經心所震懾,他只覺得那一刻情情愛愛什麼的都不重要了,等到他驀然回首,時光穿越長長的隧道回到此時,他才明白了句子裡真正的意思。

 顧著眼前,只管走就是了,人生的每條路,盡頭都只會是死亡。路的長短取決於自己,路上的收穫可能無法控制,或貧瘠或富饒,但至少路上的太陽不會吝嗇陽光。

 總有人會是你的陽光,暖熱你的腿腳,引領你去到死亡。

 “安息吧。”

 路明非拎起地下室裡儲存的備用燃料澆在屍體上,最後打著從男人身上搜刮來的的火機,和冒著煙的衛星電話一起丟了進去,火焰頓時洶湧地吞噬了整座地下室。

 路明非沿著來時的通道往外面走,火光照亮他的後背,看不清他的臉龐。對於加圖索姓,他不知道是自己是什麼感覺,似乎加上了這個姓,身份就能變得尊貴,變成他這種窮小子只能仰望的存在,像老大一樣,站在人生金字塔的頂尖。

 但對於死人就不一樣了,身份還不如一口棺材。慘死他鄉等著屍骨腐化,雖然不知道外國人怎麼想的,但對於古人來說,人生的悲劇莫過如此。至少最後一程讓你們溫暖地走,也算是我能盡到的微薄之力了,下輩子投個差點的胎吧,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路明非從廢墟里探出頭來,不朽者開始活動筋骨,長時間的休眠,零下的溫度會使它們身上的某些齒輪齧合被凍住無法運轉,趁這個時間去殺了那個男人,把雪救出來。

 外面變得靜悄悄的,連風都停止了,地下室裡火舌發出舔舐的噼啪聲。

 路明非站在凍土上,拍了拍發燙的臉頰,一雙雙赤金色的黃金瞳繞過他穿著棉襖的臃腫身影看向前方,冰冷的海浪拍在峭壁之上,路明非這才發現fordypningsrommet旅館依靠著冰原的海岸,只不過相隔百米開外,換做平常來這裡旅遊應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吧,可以窩在舒適的小屋裡透過窗戶觀賞被極光覆蓋的冰海,體會世界邊緣的靜謐空曠。

 可他現在沒工夫想這些,因為有人站在了他的視野裡。

 高大男人拎著黑色行李箱,路明非猜這應該是加圖索家那一行人的所屬物品。

 “別來無恙。”高大男人脫下了黑帽,露出油滑光亮的背頭,笑著對路明非說道。

 路明非瞪著眼,撓了撓頭,他不記得記憶裡有這麼一號人物,但在轉瞬間沙漠之鷹旋轉著亮出,子彈脫膛精準無比地射穿了男人手中的帽子,因為男人的另一隻手摸向了風衣的內裡。

 如果被路明非表現出來的樸實無華的樣子欺騙了,那隻能說死神已經在向你招手了。

 路主席很早之前就發現了自己的對槍優勢,那就是他的欺騙性,清秀的外貌和粗鄙的舉止活像是個人畜無害的路人甲,臉上寫著我是誰我在哪兒,但誰能想到路人甲會一邊撓頭一邊掏出槍並在一息之間鎖定你的腦袋呢?路明非靠著這手套路過不少見面就輕視他的混血種,但很可惜,很快就被學生會給淘汰了,理由是學生會主席的形象不能這麼衰。

 何止是衰,簡直衰爆了,伊莎貝爾那會兒根本無法正眼瞧這個主席,優良的禮儀教育讓她可以面對任何尷尬的場面都可以露出鎮定的微笑,可是路明非不一樣,凱撒在送別酒會上把他作為繼任主席推上臺,他叼著一根捲了西班牙火腿片的麵包棍。在那樣莊重的場合裡,聚光燈下的舞池裡男孩女孩穿著修身的晚禮服,肩膀上掛著金色的流蘇,互相拉著手翩翩起舞,而他路明非穿著人字拖和短褲就那麼站在臺上,手裡握著沒吃完的麵包棍和凱撒肩並肩,當著所有人的面,凱撒把百年曆史的深藍色天鵝絨斗篷披在了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