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芋圓貓 作品

第三十六章 白鬼狂舞之夜(3)

芬格爾揉了揉眼愣住了,弗拉梅爾更是有些失神,他們根本看不清雪花與火焰間發生的戰鬥,同樣看不清狄克推多的軌跡。

耳邊卻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彷彿山澗的幽泉,又似透明的雨在地面橫流。

風吹起數不清的櫻花在空中撲朔,盛大而燦爛,它們肆意地飄零直至散落,像妖精們的終末舞曲,有喜悅和歡快,有寂寞和悲傷。迷離的旋律寂寞如詩的篇章,所以嚐盡苦痛的李清照才在《聲聲慢·尋尋覓覓》裡沉鬱地寫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那樣的憔悴,那樣的婉轉,徘徊低迷卻又唯獨不肯離去。

下一刻,妖精撕破面皮化作夜叉露出赤面獠牙,花瓣砰然焚燒成一團團火星,原本澄澈的流水嘩啦啦地上漲卻殷紅如血。狄克推多在昂熱的手裡輕盈地畫出巨大的圓弧,動作緩慢到肉眼可見,可那刀鋒卻已經湮沒在了時間裡,讓人無從察覺,無從閃躲。

櫻花流水地獄切!

刀光一閃而逝,白袍人的身體沿著昂熱揮刀的軌跡產生裂痕,宛如地獄的畫卷徐徐攤開,露出蟄伏的殺機,極致到殘酷。

櫻花流水只是它的幌子。

這一刀,儘管是臨時起意,但昂熱感覺自己已經揮了近百年。

赤金色的血從地獄切造成的豁口中噴濺而出,染紅了昂熱和貝奧武夫的白髮,極寒的冰流沿著貝奧武夫的冰折刀湧入白袍人的體內,隨後無數的冰刺從白袍人的身體中戳出,幽藍而鋒利的冰刺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血霜。

金色火焰霎時間萎靡了下去,周遭的溫度也不再高漲,血沿著狄克推多的刀尖滴落,白袍人後仰著撲通一聲倒下了,灰燼轟然紛飛隨後又輕飄飄地落在白袍上,白袍已經被斜著劈成了兩截,露出了白袍下恐怖的傷口。

雪花在貝奧武夫身邊紛紛揚揚,他抽出折刀再度刺出,不停歇地攻擊直至再也無法動彈,跪倒在地,白袍人的身軀已經破爛不堪。

昂熱對上貝奧武夫那雙藏在外骨骼面龐下的金色豎瞳,那雙眼裡盛著濃濃的疲憊和暴虐,像虛脫的惡狼。

還未損毀的燈管忽然亮起,電力恢復了!防禦系統瞬間開啟,隱藏在牆壁中的數十挺m2hB重機槍喀嚓彈出,這種發射50口徑Bmg穿甲彈的機槍是實打實的軍火,美國陸軍上尉墨菲,曾經獨自在一輛起火的狼獾坦克殲擊車上,用一挺m2hB重機槍,打退了2個連的德國國防軍。

同時伴隨機槍而出的還有各種榴彈炮和燃燒彈發射器,看陣勢,像是為末日抵抗喪屍大軍而打造的最後防線,也不得不說秘黨掌握著恐怖的財富和權勢,只是一個學院的地下空間,就配備了一個營的火力。

“武器已就緒,隨時準備發射,請無關人員迅速撤離!”evA的冰冷女聲傳遍整座空間。

“別開槍!別開槍!”弗拉梅爾朝著上空大吼,這些武器有可能會波及到昂熱和貝奧武夫。

密密麻麻的紅點聚集在白袍人破損不堪的軀體上。

昂熱呼出一口白霧,貝奧武夫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了,金色火焰熄滅後,周圍冷得簡直令人髮指,像是北國的深冬,大理石地板再也經受不住這樣冰火兩重天的洗禮,如蛛網似的向四周開裂。

貝奧武夫的身體開始顫抖,他單手拄著冰折刀發出低沉的吼聲,渾身的鱗片都在戰慄,如同實質的金光從那雙瘮人的豎瞳裡噴薄而出卻又被狠狠壓下,貝奧武夫遏制住內心炙熱的狂躁和嗜血的念頭,他轉過頭看向昂熱,堅硬的外骨骼面罩讓他不能哭也不能笑,彎曲的身影像是冰雪環繞的惡魔,但他還是說話了。

“走,快走!昂熱!”老人痛苦地哀嚎,似乎惡魔下一刻就會破體而出,取代貝奧武夫最後一絲理智淪為絕對意義上的嗜龍血者。

昂熱眼神複雜地看著evA將部分紅點激光移到貝奧武夫的身上,假如貝奧武夫有任何異動的話,無情的槍林彈雨便會籠罩住他,這樣猛烈的攻勢,貝奧武夫只會在瞬間被撕成碎片。

他突破了血統的極限,按道理來說早就該淪為一隻發狂的死侍了,可老人一直在戰鬥,拼命攥住遊走在懸崖邊緣的理智,不讓自己徹底墮落,可這樣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煎熬,誰都不清楚是什麼能讓這個老人堅持到現在,堅持到戰役結束,這已經不是混血種史上的特例了,這是神蹟。

或許是身為獵龍人的自尊,或許是對過往的愧疚,貝奧武夫,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燃燒到了最後。

貝奧武夫的呼吸開始趨向平穩,吐出的氣息瞬間凝成堅冰,昂熱掙扎著起身,但貝奧武夫要更快,他抬起僅剩的手臂朝昂熱襲來,可昂熱全身都騰在空中,根本沒有地方借力,手足無措之下,昂熱只能將狄克推多橫在胸前,企圖以此來擋下貝奧武夫的利爪。

然而想象中的劇烈衝擊卻根本沒有發生,甚至沒有一絲火星和碰撞,那隻佈滿冰霜鱗片的利爪只是重重地拍在了狄克推多寬厚的劍身上,蘊含的力道將昂熱送飛出去。

耳邊風聲呼嘯,自己和貝奧武夫的距離被拉開,昂熱驚訝地睜開了被血浸溼的左眼,貝奧武夫那張冰冷的面龐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逐漸變小,如剃刀似的巨大龍尾貫穿了貝奧武夫的身體,尾尖被燈光照射地如雪般慘白,他遠遠地看到貝奧武夫外骨骼下的嘴唇微動,像是呢喃。

“謝......謝......”

不可一世的嗜龍血者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有秘黨的外人在場,肯定會難以置信,這位冷酷的元老從來都是掌控生殺大權,鐵血而果決,如統領將士的司令,為達成目標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哪怕犧牲任何事情。

如瀑般的彈雨從四面八方朝貝奧武夫所在的地方射去,爆炸在瞬間產生,燃燒彈和榴彈炮相繼擊中目標,煙塵四起,卻又被彈雨撕碎,m2hB重機槍火力全開,槍管迅速燒紅,50口徑Bmg穿甲彈不斷尖嘯著洞穿煙幕,撕扯著彈點附近的一切。

昂熱摔倒在地上,他根本沒有料到這樣的變故,原來貝奧武夫是為了救他,那根剃刀似的龍尾其實是奔著他去的,可他們都脫力了,貝奧武夫只能把機會留給自己。

所以為什麼要對自己道謝?是因為自己那一刀讓他沐浴了真正的龍血嗎?達成了這種夙願還真是有些可笑啊。

弗拉梅爾和芬格爾分別攙扶著路明非和凱撒往後退,然而身後傳來的血肉撕裂聲和痛苦的嘶吼還是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m2hB重機槍槍管吐火,劇烈的高溫讓它的內部開始融化,白煙從槍身裡冒出,終於數十挺機槍結束了它們短暫的壽命,短短五分鐘裡,它們總共射出了2萬多發子彈,大理石地面已經糜爛到看不出樣子了。

俄頃,一股逆風襲捲而來,眾人的心沉到了谷底,煙塵散去,慘絕人寰的一幕出現了眾人的視線裡,貝奧武夫魁梧的身軀一絲血肉不存在了,霜龍之胄如瓷器一樣碎裂成多塊堆在地上,露出被穿甲彈鑿得坑窪不平的古銅色骨骼,如脊骨般扭曲的龍尾插在貝奧武夫的胸口正中,貝奧武夫被當成了盾牌。

老人的胸口處破了一個窟窿,龍尾條忽間抽出,將老人被甩落在廢墟里,那副軀體倒在黑暗裡,一動不動像失去了心臟的鐵皮人。

昂熱攥著刀柄的手掌骨節發白,胸中騰起無名怒火,迅速侵蝕著昂熱的心神。

“混賬混賬!混賬!”老傢伙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嘶啞,他那目眥盡裂的樣子讓人難以與記憶的老紳士結合起來。

白袍人掏出了貝奧武夫的心臟,此時已經啃食過半,伴隨著悉悉索索的進食聲,慘白如刀的龍尾從它身後探出在空中扭動,整個場面血腥無比,詭譎而恐怖。

濃稠的血滴答滴答地沿著它的嘴角落在地上,它每吃一口,就會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嚥聲,金色火焰的勢頭大漲。

得益於貝奧武夫吞下的龍王血清,原本它身上由昂熱造成的傷口此時正在快速癒合,白色的絲線從它身上射出連接在散落的不朽者乾屍上。

消防噴頭解凍,雨幕頓時遮蓋整片場地,地上最後一片由貝奧武夫帶來的雪花也融化了。

“去電梯,快去電梯!”昂熱大吼,“evA,時刻準備啟動冰窖的預備方案!”

所謂預備方案不過是引爆冰窖下埋藏的巨量精煉硫磺炸彈,但這種規格的炸藥精準地分佈在冰窖的每根承重柱中,這是當初在設計卡塞爾學院的時候就想好的了,一旦萬不得已,將冰窖當作戰場,那麼就讓冰窖或者說整座卡塞爾學院成為入侵者的墓地。

弗拉梅爾苦澀一笑,沒想到事態已經嚴峻到了這種地步,他本以為四大君主已經死傷過半,屠龍的進程指日可待,卻不曾設想到今日的遭遇。他忽然很想打一個電話,打給那個不太喜歡自己的兒子,告訴他趕緊離開卡塞爾,但又發覺這種事情evA肯定會安排好,自己不過是在瞎操心。

“昂熱,我還能釋放一次戒律。”他對著昂熱斬釘截鐵說道,卻被昂熱揮手打斷。

“你們走。”昂熱頭也不回地說道,他自己卻提著刀邁向金色火焰籠罩中的繭蛹。

當著老子的面結蛹,你這個狂妄卑鄙的爬行類蛆蟲!

直升機破開雲層直直地朝卡塞爾學院的地面墜去,在即將機毀人亡的前一刻,旋翼轟然加速,狂風傾瀉在地面上,抵消了龐大的慣力。

蒼白削瘦的青年從直升機上走下,身後跟著面容姣好的白金髮絲少女。

這架直升機的轟鳴漸漸平復,最終歸於寂靜,但它已經再也飛不動了,因為就在最後的降落上,它的發動機已經完全損毀,這一路上它經歷了四次空中加油,全程毫不停歇的開足馬力,直至抵達這處目的地。

“我們的忍者女孩有最新彙報嗎?”路鳴澤問道。

零把視線從遠處校園中寂靜佇立的奧丁身上移開,她搖了搖頭。

路鳴澤也沒在多問,他只是加快腳步,輕車熟路地穿過長廊來到校長的辦公桌前按動了按鈕,彷彿這裡是自家臥室。

他腳步匆匆,不時看一眼懷錶,像是很趕時間,但忽然他放慢了步伐,連懷錶也放回了兜裡。

零好奇地投來詢問的眼神。

“沒事了,有人已經先到了。”路鳴澤淡淡一笑。

一隻目光如炬的漆黑貓頭鷹飛過了火焰落在昂熱的肩膀上,昂熱略微愣神停下了腳步,老傢伙抬頭看去,只見一道黑色身影從屋頂掠下,撐開的斗篷像是貓頭鷹展翅。

但他摔在了地上,還在灰塵裡滾了兩圈,或許是由於那斗篷都遮不住的發福體型。

黑色斗篷下是猙獰的夜梟面具,鳥嘴凸出,昂熱倒是並不見怪,似乎還認識對方,“你來得比我預期要晚。”昂熱說道。

“沒辦法,您知道的,脫身有些麻煩。”夜梟沉默片刻回答道,他緊接著又沉聲道:“東西我也帶來了。”

昂熱點了點頭,他不再注視火場裡的繭蛹,而是把目光移到了貝奧武夫的身上。

那古銅色的骨骸上全是穿甲彈留下的彈坑,面目全非到根本認出他原來的樣子,昂熱耳邊似乎傳來了不久前老人的咆哮,“我的命運是冰封,火焰中我永不消融。”

每個屠龍者都希望死後的靈魂可以去往英靈殿永存,這是戰士的榮譽。

親愛的同僚,雖然你未至英靈殿,但你已經抵達了彼岸。接下來的路,我來替你走。

昂熱默默收回視線,他現在只想劈開繭蛹,將那個白袍不速之客從中揪出來,把刀插進它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