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剛一沉入劍之大道,姜玉便感覺自己的神魂彷彿在一瞬間被湮滅於無形。

 無窮無盡的痛楚，從神魂深處傳了出來，衝擊之大,讓她此時的神魂身形都有些潰散跡象。

 之前姜玉在道境之中，擁有道境所化的類似身外化身一般的軀殼,和其他修行者別無二致。此時身處道川旁,自然也與其他修行者一樣,再次變成了神魂狀態。

 所以她此時感受到的痛楚，便格外明顯。

 方才極為關注姜玉的許多修行者,此時不禁在心中嗤笑,原來是一個太過貪心，妄圖領悟自己無法承受的主支無上大道的淺薄之輩。

 如此定義後,皆隨意收回了目光。

 還在劍之大道中沉溺著的姜玉,渾渾噩噩間,跟著漫天劍意起起伏伏。

 她在朦朧中察覺到，自己明明能夠感悟到劍意,卻怎麼都無法憑藉劍之大道築成道基。

 姜玉的劍道修為、境界，在同輩修士中,確實非常深厚,所以哪怕她無法就此鑄就劍道道基,也沒有被劍之大道真正湮滅。

 只見那無盡的劍意不斷在她識海中衝撞不休,半點沒有落成道基的跡象,平日裡無往不利的領悟能力，也彷彿在此時遇挫。

 僵持中,姜玉甚至已經適應了那極為痛苦難熬的感覺,更是在渾渾噩噩中恢復了意識。

 清醒後,她努力放空心神,排除一切干擾，再次沉浸入劍之大道。

 築道基，其實就是觀摩世間大道，將其初步領悟之後，在識海中形成一個萌芽狀態的大道種子。

 因其領悟後便會形成一座道臺，隨著修煉一步步在識海中層層拔高，最終蛻變道果的過程，所以初步領悟大道、擇定大道的一步，又叫築道基。

 姜玉按照築道基的過程，不斷將自己領悟到的劍意壘實，想要在識海中落成道臺，卻總是在最後成形的一步失敗。

 彷彿有什麼無形阻礙，隔在她和劍之大道道基之間。

 此番僵持，持續了一週多的時間。

 在此期間，姜玉的神魂幾次晃動不休，卻仍舊沒有像其他人猜測的那般徹底消散。

 認真計算了道境結束的時間之後，姜玉在緘默中最後望了眼識海中劍之大道的一絲道印，輕輕散去了自己的劍道感悟。

 下一瞬，那攪地姜玉識海和神魂翻騰不休的劍之大道道印，直接消散於無形，重新迴歸了道川。

 經此一挫後，姜玉心緒沉沉，整個人都萎靡了不少。

 她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待神魂重新恢復後，就再次探入了道川之中。

 因姜玉之前已經使用靈技，在道川之中引動了無數大道之基，所以這一次，她僅僅是探入靈識，就很快引得無數大道幻影圍繞而來。

 姜玉費心挑選後，選擇出已經確定自己天賦不淺的星辰之道。

 這又是一個主支無上大道。

 當姜玉將其引入識海的時候，她的身上再次傳來了一陣強烈波動。

 星辰之道雖然沒有劍之大道那般鋒銳強悍的攻擊力，但是其更加浩渺神秘，尤其是在這樣特殊的道川附近的時候，更是威能大增，直接引動周邊很多漂浮物隨之顫動起來。

 若說劍之大道，還沒有驚擾到最前方的很多大宗真傳的話，現在星辰大道引起的動靜，就讓無數尚沒有深入沉浸在修煉之中的修行者，驚異望來。

 其中一部分，之前就被姜玉驚動的修行者，這會望來的目光中滿是驚愕。

 此人是誰？

 她到底什麼來頭？

 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引動兩道主支大道？！

 之前覺得姜玉會因貪心，被損傷神魂被迫終止感悟離開道川的修行者們，不禁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但很快，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又重新出現了。

 姜玉再次被星辰之道震地神魂劇痛。

 雖然說，這兩次感悟大道都不好受，但是帶給姜玉的痛楚感覺也不一樣。

 劍之大道，是不給人喘息感覺的強悍鋒銳，而星辰道，則讓姜玉感受了龐大無邊星體和渺小人類之間的可怖差異，那種由心底生出的驚懼感，差點讓姜玉靈智崩毀。

 也就是姜玉每次引動的，都是自己真正有所感悟的大道，所以兩次被大道碾壓之餘，也不曾真的因此受到不可挽回的神魂傷勢。

 這一次，姜玉沒有像領悟劍之大道一般，僵持那麼久的時間才放棄。在明明輕鬆築成星辰道臺的雛形，卻無法真正將其凝實的時候，她就不再嘗試了。

 兩次築道基失敗的經歷，讓姜玉短暫停下了修煉。

 她愣愣望了一會道川，心中雜念叢生，神魂都有些飄乎起來。

 浪費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時間調整心態之後，姜玉眼神一定，再次沉入修煉。

 既然之前已經做好了，可能築道基失敗的準備，那還怕什麼？！

 接下來的時間裡，姜玉徹底在這一屆的道境歷練者中揚名了。

 雖然現在，可能不是什麼好名。

 但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就算他們身處在大道之川附近，但那是大道，不是大白菜！

 哪有人天天引不同大道入體的啊！

 都不能說是天天了，她甚至一天能引動好幾道大道！

 就算她看起來一直沒有成功，但是也太嚇人了！

 尤其是，她身上每一次傳來的大道氣息，都完全不一樣！

 簡直讓所有看到的人都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其實這個時候，位置靠前的很多大宗真傳，已經成功進入築道基的過程中了，所以他們身上早就有大道氣息傳了出來。

 但是，他們能築成道基並不稀奇，最多就是在最後排名的時候，讓人驚詫一下個人高下罷了。

 像姜玉這樣，能引動無數大道的情形，才讓人匪夷所思。

 若不是看到姜玉一直都築不成道基，只怕這一屆的很多歷練者，都會因為姜玉道心崩毀了。

 尤其是排在姜玉後面的很多修士，本來感應不到大道就很難受了，這會再看著自己不遠處的修行者，將大道印記如同大白菜一般，輕易從道川中掠走，這誰能不瘋啊。

 不過眾人在驚詫中，其實又帶著很微妙的幸災樂禍之意，他們認為姜玉可能是天生走運，生來就是什麼特殊道體，所以能夠輕易感應各種大道，但是呢，她的悟性應該極差，這才什麼都築不成！

 甚至有人猜測到，姜玉估計要在這樣的巨大落差中，走火入魔，成為今年第一個隕落在道川之中修士。

 引起所有人注意，並被惡意猜測的姜玉，其實現在的心緒已經恢復了平靜，最起碼心態比一開始遇挫時好多了。

 她在多次嘗試中，已經明白了一點，不真正領悟屬於自己的大道，就算感悟再多，也築不成道基。

 既然明白了這一點，卻還在不斷引大道印記入體的姜玉，其實是在嘗試完善自己的道途。

 她在繁如星海的道川之中，不斷穿梭，不斷將能夠感應到的大道引入識海，都是為了在這樣的高強度衝擊中，驗證自己的猜測。

 已經適應了識海中接連不斷痛楚的姜玉，甚至能夠在痛楚中，一遍遍深剖自己從修煉伊始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

 在這樣的剖析和驗證之中，時光如流水一般飛逝，距離道境歷練結束的時間，只剩下兩日。

 此時，很多大宗真傳弟子，都已經進入到了築道基的關鍵時刻，甚至曾經最早進入道川的幾位修行者，早就築成道基開始鞏固修為了。

 不管是提前築成道基正在鞏固修為的修行者，還是抓緊最後時間築道基的修行者，此時都沉浸在修煉之中，無暇注意到其他人。

 眾多修行者，更早就在姜玉回回動靜極大、卻都沒個結果的虛張聲勢中，放棄了對她的關注。

 很多歷練者甚至覺得，此人這一次的經歷，完全就是給三千世界，提供了一個好笑的奇聞罷了。

 將來說起來，恐怕都是：有一個人啊，在道川中，引動了無數大道駐足，簡直天生道子一般，讓人喟嘆。結果你猜怎麼著！她一個道基都沒築成哈哈哈，你說神不神奇？

 一些完全感應不到大道的修行者，不禁在修煉煩躁之餘，滿是惡意地笑看姜玉幾眼，然後便能安下心重新修煉了。

 我等感應不到大道，沒關係啊，以後修為高深後，會有築成道基的一天的。總比有些人坐在道川旁，明明感應到無數大道，卻難以築成道基來得強！

 這些或惡意或無視的修行者們沒有發現，自從一日前，姜玉身上就不再傳來任何大道氣息的波動了。

 她所有意識，此時都沉浸在道川深處。

 當姜玉無數次剖析自己道途的時候，那些因為爭鬥、歷練帶來的榮光，漸漸從她眼前退開，她獲得的無數至寶、機緣，也慢慢從心底深處散去。

 越是深思，姜玉的內心深處便越寧靜。

 這些煊赫、華麗、耀目的經歷過往，悉數被她摒棄之後，最終留在姜玉眼前的，就是她一開始踏上修煉之途的那段時光，和她最開始被矇蔽雙眼，被死死困在鄒家，卻仍舊沒有認命的堅毅念頭。

 那也是她能夠在沒有任何人教導，僅憑自己便能自發請靈成為修行者的關鍵。

 沒有多麼複雜和高深之處，她篤信的，就是曾經在前世便被深深侵入骨髓的信念——就是人定勝天，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不論外界怎麼洗腦，怎麼捆縛，她那從無數歷史、人文、世界中塑造的三觀，讓她能夠堅定篤信，沒有什麼天註定，沒有什麼是絕對不可更改的！

 這是無數人類、無數生靈、無數過往，帶給她最大的底氣。

 看到自己眼前唯一留下的不可抹去的印記之後，姜玉心中不禁生出了極為安逸平和的喜悅之情。

 隨後她便深深沉入到道川深處，靜心將自己所有的感悟傾洩而出。

 這一次，姜玉心中平靜無波。

 在姜玉將自身所有感悟悉數傾洩於道川之後，並沒有發生像上一次那般無數大道為之引動的浩然場面。

 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大道幻影來到姜玉面前。

 但她仍舊沒有因此生出憂慮焦躁。

 只是持續不斷地將自己已經明晰的道途，在無邊道川內揮散開。

 好幾個時辰後，姜玉附近的道川，終於開始有所變化。

 以她為中心，慢慢出現了彷彿漣漪一般的波動，這波動一直蔓延到了道川深處無形之地。

 甚至還在不斷向外擴散。

 雖然這道波動產生的動盪很是細微，但是其輻射範圍非常廣博，幾乎籠罩了整個道川！

 在姜玉靜心等待中，有一道彷彿攜著無數生靈氣息的大道幻影朝著她強勢飛來。

 其間，無數大道幻影都彷彿被其所攝，悉數向旁邊讓開，更有無數大道被牽引著，遠遠徘徊在其身側。

 被牽引的大道幻影，這一次並沒有繞著姜玉轉動，而是繞著這一道姜玉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道幻影而動。

 等姜玉將其引入識海的時候，她心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喟嘆。

 這一次她沒有感受到任何痛感，神魂、識海皆一片安寧。

 當姜玉開始感悟這一大道之後，更是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將其凝成了道臺雛形。

 曾經無數次凝出道臺雛形，卻無法將其真正凝實的姜玉，此時心中微微有些瑟縮，卻在下一瞬果決運轉靈識凝起道基。

 這一次，她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片刻間，識海中一座恢宏大氣的道臺便轟然升起。

 這座道臺大部分都隱在迷霧之中，只有一部分道基顯現了出來。

 想到之前竟然探查不出這道大道之名，姜玉不禁在疑惑中，將自己的靈識探了過去。

 霎時間，她神魂便是一震，並且清晰看到了自己展露出的部分道基之名，正是——眾生道之人道。

 姜玉第一反應便是，自己難道鑄就了某個大道的分支小道不成？

 可是想到此道在道川中引出的巨大動盪，姜玉又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在疑惑中探尋起其他被迷霧遮掩的道臺。

 她之前在修真界瞭解到的關於道基的描述中，並沒有眼前這等情形啊？自己的道基怎麼只顯示一部分，甚至道基之上還有迷霧存在……

 正常修士的道基，就是簡單的一層道臺，隨著對所悟大道的理解，才會一層層升高，到達九極之數後，便是小圓滿，已經可以凝成道果，晉升為大羅真仙了。

 但是姜玉識海中的道臺完全不一樣。

 她凝神探往道臺其他地方的時候，只隱隱察覺到，有一部分仍舊是眾生道，只是不包含在人道之中。

 但是當姜玉，將自己的靈識探往最高層被迷霧遮掩住的道臺部分時，她卻彷彿在一瞬間中，進入了什麼奇妙境界一般，直接看到了道川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