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有情人

裴九韶根本就忍不了。

他回去洗了澡,用內力烘乾頭髮換好衣服,看了手錶,聽了那邊的動靜,見時間還有空餘,重新站到衣櫃前。

十分鐘後,他換上藏藍色中山裝,黑色老布鞋,拿起桌子上的東西塞進袖口,走了出去。

恰好撞見對面穿著白襖藍裙小白鞋的葉容蓁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愣住了。

沒想到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當前環境下更為正式的衣服。

裴九韶想到一個可能,嘴角瘋狂上揚,壓都壓不住。

葉容蓁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就算參加宴會,男伴選擇和自己禮服有呼應的衣服也是理所當然——她更看重的是對方的態度。

然而此刻看著他笑得傻兮兮的模樣,忽然覺得臉頰發燙。

前院的聲音驚醒對視的兩人。

他們沉默地移開視線,沉默地翻上第二座山,聽著越來越近的瀑布聲,默契地加快了腳步。

隨著水聲漸漸清晰,山石破開的水霧隨風而至。

穿過茂密樹林,繞過灌木野花,斜倚河畔的古老樹木橫出幾分幽靜氣息。

深深淺淺的綠構成這裡的主色調,與落在潺潺流水中,顯出別樣的生機。

讓人驀地平靜下來。

她是平靜了,裴九韶到了特意挑選的地點,原本放鬆下來的心情重新變得緊張。

這裡幽靜閒適、古樸自然,卻也沉默無言、歷經滄桑。

不是當下欣賞的類型,更不會小狗他們說的羅曼蒂克。

倘若她只是一時新奇……

裴九韶心頭一慟,拒絕再想這個可能。

他手腕一轉,握住滑出袖口的橫笛,放到唇邊吹了起來。

悠揚笛聲在林間飄蕩,和著瀑布、流水的聲音與蟬鳴蟲啁,蕩起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一曲結束,他收起橫笛,頓了一下,道:“我……會做飯,味道應該還算不錯,不會出現分工問題。”

“家裡分歧已經解決,沒有婆媳問題。”

他開始還有些生澀,後面越來越快,越來越熟練,好似背了很多遍。

只是對方始終沒有反應,他也越來越緊張,忍不住湊近幾步,走到身邊,又怕帶有逼迫意味,想要後退。

“我會尊重你的做法、計劃,不會打媳婦兒,更不會——”

葉容蓁突然探向他的脖頸——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這個舉動沒遭到任何阻攔——右手手指探入微松的領口,攥住輕輕用力,側頭吻住將自己奉上的裴九韶。

柔軟、乾淨,帶著森林的清新和水汽。

再硬的心腸都會浸軟。

致命部位果然會致命。

裴九韶彷彿再次墜下玉皇山。

心跳如鼓,胸口發疼,大腦一片空白,唇畔上的那抹柔軟佔據全部神思,好似天際垂下一抹輕帛柔絲,而單薄的救命繩索卻要收回。

他正要追上,倏然聽到九天之上傳來玄妙音符。

“你到底要表達什麼?”

裴九韶神色怔怔,茫然道:“重玄心悅於你,望君——”

葉容蓁再次吻了上去。

生疏地蹭了蹭唇畔,在發麻發燙的時候,伸出舌尖輕輕舔舐,讓這個親吻更順暢、也更難耐。

然後在對方追上來之前,拉開距離換了氣,左手捧住他的臉,緩緩湊近低聲呢喃:

“這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重玄,”她輕笑幾聲,道:“我們還真是有緣,過去家人總叫我妙音。”

裴九韶,字重玄,而葉容蓁小字妙音。

都有道與音樂的意思,他們天生一對。

葉容蓁按住他要說話的唇,繼續給他吃定心丸:“我答應的是裴九韶,是重玄,不是別的什麼人。如果你的參照標準是那些人,會讓我後悔昨天的決定。”

裴九韶連忙搖頭,捧住她的臉,連帶壓在唇瓣上的手一起,虔誠地吻了上去。

合上眼眸的瞬間,一滴眼淚落在手上。

和先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步驟,探出舌尖的那刻,心中的渴望幾乎突破牢籠,又被狠狠壓下。

小心試探,耐心纏上,輕柔地邀請新認識的小夥伴來到自己的領域,近乎坦誠地把自己展示給對方。

接著在對方鬆動邀請自己的時候,顫抖著熟悉對方的世界。

朱唇輕啟,齒如編貝,他在香滑唇齒間流連忘返,纏著求著越過阻礙,一起滾入沁著花香的果園。

他吻得輕柔又深刻,讓葉容蓁頭皮發麻,身體輕顫,想勾住脖頸緊緊偎進懷中,好得到些許溫暖。

好在他及時停下,才冷靜下來。

裴九韶是真的需要冷靜。

兩個剛在一起的有情人呼吸紊亂,顫抖著放開彼此,不妨瞧見對方染上豔色的唇瓣,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一個低頭,盯著地上的山花野草追到水邊,藉著水面觀察對方。

一個尷尬扭頭,像是沒見過山上的藤蔓,循著蹤跡跟到河裡。

視線在水中相遇。

兩個容貌優越、氣質相近卻各有來處的人映在水中,永不幹涸的河水繼續向前,水流撞到岸邊,繼而折彎,碰撞的水波將兩人漸漸推近,彷彿融在一起。

交融是從垂在身側的手開始的。

手背輕觸,和自己不盡相同的觸感帶來一絲異樣,試探著再次接觸,小指勾纏、指腹相貼,別樣親密吸引到彼此的下一秒,食指交纏。

白色蠶絲倒大袖與藏藍色棉麻中山裝漸漸交疊,在啾啾的“小鳥”聲中,墜入最甜蜜的夢。

喚醒葉容蓁的是手臂的微涼。

她撐著裴九韶的肩膀回神,發現快要滑到肩膀的倒大袖下方,各扣了一個臂環。

“金獸首鉸鏈玉臂環,定情信物。”

裴九韶的視線掃過微微陷入白皙軟肉上的金鑲玉臂環,目光一頓,眸色漸深,聲音也越來越沙啞。

葉容蓁眼神飄忽了一瞬,從兜裡取出一枚馬上封侯黑油沉香無事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比不上你的雕工,不許嫌棄。”

“妙音有命,重玄不敢不從。”

裴九韶笑著垂首,希望她能為自己戴上。

只是他很快就後悔了。

雖然葉容蓁武學突破後長高了些,但他也沒閒著,同樣長高了幾釐米。

兩人依舊相差二十釐米,這就導致戴無事牌的時候,她的呼吸剛好打在喉結上。

更重要的是,她為了省事兒,先把牌子塞了進去。

牌子沿著內層的襯衣滑下,隨著她的動作在胸口蹭來蹭去,兩相夾擊,逼出一身細汗。

清靜經的效用不夠了嗎?

裴九韶神情恍惚。

“啪!”

葉容蓁隔著衣服輕拍無事牌,確定位置後繫上了繩子,“定情信物已經就位,希望重玄小師叔妥善照顧哦!”

裴九韶:“……”

看來妙音師侄不知道她的重玄小師叔差點兒出醜。

好險好險。

裴九韶知恥而後勇,決定發揮自己善於學習的特點,精進自己的新技能。

不過這都是回去的事。

眼下終於有了對象,剛定情的人根本想不起來兩重山外的紛擾。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橫笛,用河水清洗又烘乾,坐在葉容蓁身邊吹了起來。

這次音樂的底色沒了沉重的絕望,整個如夢似幻,輕盈地快要飄起來。

葉容蓁和著曲子,哼著沒有詞句的調。

一曲作罷,裴九韶垂眸看著手中的橫笛,突然笑出了聲。

“嗯?”

葉容蓁歪頭碰向他的肩膀,疑惑道:“想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嗎?”

“我母親、我是說我媽,她知道我有心儀對象後,先是高興,後來悄悄問你聽不聽音樂。”

裴九韶抬手拖住她的腦袋,免得碰疼,只是接觸的剎那,下意識地揉了揉毛茸茸的發頂。

葉容蓁一個眼神兒飛過去,他心虛了一瞬,大著膽子遮住她的眼睛,“咳,我媽比較擅長這方面,如果你愛聽,將來可以去聽聽。”

葉容蓁沒應,拉下他的手笑吟吟地說:“不止吧?你媽媽應該是怕我不懂你的情思。”

裴九韶手指輕顫,心頭髮癢,側身吻在她的額頭上,顫抖著嗓音說:“可是你聽懂了,我真的很高興。”

細細密密的輕啄從額頭滑向眼角,鼻尖相蹭,旋即側頭吻上紅唇。

幾下輕吻過後變了調,吻得兇狠又急促,偏偏因為手被制住,染上幾分若即若離。

心底的癢意漸漸發酵,向深處紮根,向高處蔓延,佔據整個軀殼。

他鬆開橫笛攬住對方的後背,轉身靠在樹上將人壓向自己。

葉容蓁沒有拒絕,順著他的力道微微傾身,閉著眼睛迎了上去。

清新氣息隨著山風在周身縈繞,無論吻得有多深,落在背後的手始終以一種輕柔但難以抵抗的姿態停在那裡,就像他親手戴上的那對臂環。

束縛與自由雜糅,好似清醒的墜落。

葉容蓁眼角溢出一滴淚水,改拉為抓,像抓住水中的浮木那樣攥住他的手,換氣間隙溢出一聲嗚咽。

過了片刻,兩人意識到什麼,終於停下,在多巴胺的控制下頭頸相交,抵在一起平復呼吸。

情況勉強好轉後,他們各自分開,去河邊清理身上的泥土和苔蘚,整理好頭髮,人模人樣地往回走,趕在中午之前到了知青點。

照舊是從茅亭那邊下去,兩人對視一眼,什麼都沒說,各自進了走廊。

出來接水的李向歌看到這點,意識到不對,和她打過招呼後,匆匆跑進趙清歡的房間。

正在空間做紅燒肉卻被叫出來的趙清歡:“……”

趙清歡看著倒進外面燒水的大鐵鍋,從色香味俱全變成不管哪方面都差點意思的水煮肉片,突然覺得這隻豬死得好冤。

“就因為、”她似乎有些難以置信,開門看了看,見外面沒有其他知青,悄聲關上房門,壓低聲音道:“就因為他們分開的時候沒打招呼,你覺得有情況?”

“要是他們下山的路上已經說好了呢?已經溝通過的話,當然不用再打招呼,這才是平白惹人注意。”

李向歌聞言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拍著胸脯打保票:“肯定沒錯,誰家發小回房前不嘮上兩句?”

“不提這點,分開的時候點點頭,使個眼色,那得是秘書才能領會的暗語,像他們這樣連頭都不點,對個眼神兒就分開的,還能是什麼?”

趙清歡能說什麼?

她先前不是不相信這件事,是不相信李向歌的判斷。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人不是從感情方面意識到的不對,而是從這種偏政治性的細節上發現了問題。

趙清歡嘴角抽搐,“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別說出去。”

李向歌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我當然知道,你之前不是總覺得他們有情況嗎?要不是怕你在外面看見了太驚訝,吵出來,我才不會說呢。”

趙清歡用力按住快抽上天的嘴角,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那還真是謝謝你為我考慮了。”

“沒事兒,”李向歌皺了皺鼻子,小手一揮,大包大攬:“主要是不放心,你看你連豬肉都燉不好……”

這一刻,趙清歡感覺自己和那隻豬的怨氣能讓東北提前入冬。

她怕自己“正當防衛”,直接拉著李向歌敲響隔壁的門,幫葉容蓁曬菜乾去。

換上吊帶裙,正嗅著花香出神,等雲霧智能廚房做飯的葉容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