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葫蘆

 啟靈城的山間,地面只剩下黑衣人的殘衣,屍骨血肉皆在那驟發的詛咒中消失殆盡,化作魔陣的一部分。

 黑衣人修為高深,只與對方交手片刻,孟開元就知道原先那群黑衣人之首的修為至少在洞虛中階之上,卻這麼容易就被當做詛咒的棄子,化作陣法的養料。

 孟開元走在山路上,撥開第十三個黑衣人的衣物時,從中翻出了一個近乎殘損的令牌,令牌上字跡古樸,隱隱約約寫著‘問仙’二字。

 “問仙?”孟開元眼中多了幾分深色,將令牌撿起,“果然與千年

前有關。”

 上空的魔陣消失,啟靈城玄羽莊各地可謂損失慘重,所有修士與百姓迴歸各處收拾慘狀,宿聿被江行風從地底帶出來之後,就一直在玄羽莊中休息,渾身裂開的皮膚被江行風忙碌許久才完全包紮好,期間還因為莫名的原因裂開了好幾次,高燒不退,江行風的神醫招牌險些被砸,好在燒過了三天就緩和過來,經脈也沒有再度裂開。

 一切趨向好轉,只是人沒醒,一直睡著。

 宿聿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在聽到那聲模糊的聲音後他就陷入了一場格外漫長的沉睡,睡夢中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夢裡記憶混亂,夢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坐在一處椅子上,四周都是高大的大人們,所有人都用一種疑慮驚歎的眼神看著他,打量他,竊竊私語。

 ‘師弟啊,這就是你收回來的遊魂……?’

 ‘這遊魂才是個小孩子吧,才剛剛凝成實體,神智怕也不清,你這要如何教養啊!’

 ‘你就算喜歡撿徒弟回來,總不能什麼都不挑吧,這小孩身上還帶著煞氣……難教養啊!’

 眾人的聲音壓低著,似乎避諱著他,但他耳朵很好,總能聽得很清楚。

 他孤獨地坐著,聽不懂這些所謂大人的話,卻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異類,忍不住地想要往安全的地方縮。可他逃無可逃,留給他的只有一處椅子,他似乎只能坐著,只能看著,只能等待結果。

 直至有個人,悄悄地走到他的面前。

 在其他人議論他的時候,少年就擋在他的面前,將其他的流言蜚語盡擋在外,他看不到那些打量的目光,也看不見他人眼中的遲疑與猶豫,看到的只有少年不算寬厚的肩膀,以及一處尚且安全的陰影。

 縮在裡面,好像就很安全。

 他靜靜地觀察著對方,而對方似乎也在無形中注意著他。

 少年轉過身來看他。

 他嚇得只想往後縮。

 少年卻蹲了下來,眉眼俊朗,不失溫柔,與他平視著:‘初次見面,小師弟。’

 ‘我叫裴觀一。’

 以後就是你是師兄了。

 記憶在無形中回籠,思緒化作空蕩蕩的一片,記憶中的人漸行漸遠,他才意識到那是一段悠久的記憶,也是一場漫長的夢境。宿聿從掙扎中驚醒,耳邊沒有那個溫柔的聲音,剩下的只有無盡漫長的寂靜,眼前一片昏暗,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到了輕柔的眼紗,抬手之際有種說不出的悶痛感。

 傷口還沒癒合嗎……

 “那當然了!你再躺個半個月吧!”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識海里,是墨獸的聲音。

 宿聿微微皺眉,卻沒起身,而是循著聲音看向了丹田。

 內識一入丹田,入眼先是鋪天蓋地的靈眼圖騰,再是一顆顆懸立在圖騰周圍的墨靈珠虛影,而那些虛影環繞的正中央是一個蜷縮著,抱著軀體嬰孩——那是元嬰。

 見到元嬰時,宿聿頓然一怔,似乎才想起來昏迷之前,他渡過了一場雷劫。

 墨獸見到這人的沉默,以為他間斷性失憶:“你忘了,你用那該死的嗜魂術,掌控靈舟不說,還將宿滄的靈力全吞了。”

 正常的修士誰敢這麼膽大妄為,金丹期敢去碰洞虛期的靈力?

 可宿聿偏偏做了,佔著背靠鎮山碑的陰氣,無視著自己的體魄,強行吞噬古靈舟,還順帶吸食覆蓋其上的宿滄靈力,直接把修為逼到了臨界點,逆天之舉引來了滔天金雷。

 然後呢!就結成這樣的元嬰了!

 元嬰沒有那麼凝實,像是一縷隨時會飄散的嬰魂,嚇得墨獸這幾日一點也不敢閉眼休息,也不敢去萬惡淵,全調動著所有的陰氣護住這脆弱的元嬰,明明金雷劫都抗下什麼也得是皮糙肉厚的小子,可偏偏這結嬰所成的模樣脆弱無比……把墨獸直接給整不會了。

 “我就說你別碰那該死的邪術了!修為不能操之過急!”墨獸對那嗜靈術越想越恨,這小子天賦這麼好,豈能因為那個該死的邪術搞壞了根基,“你看你打成這樣的基礎,以後進階化神怎麼辦?”

 宿聿卻看著那個嬰魂,飄散虛無,像是世間一縷虛無的遊魂,“它就該這樣。”

 並非脆弱,而是他本該就是那個模樣。

 墨獸:“?”

 完了!雷把人劈傻了!

 宿聿卻沒再搭理墨獸的神經質,他身體很疲憊,但意識還算清楚。識海里變化最大的就是靈眼圖騰,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將注意力放在了越來越多的墨靈珠虛影,護在元嬰周圍全都是虛影,以往他體內有這麼多珠子,早就控制不了陰氣,而現在這些珠子不僅存在,他也沒有任何陰氣外洩的症狀。

 萬惡淵發生了變化。

 宿聿凝神進入萬惡淵,剛進入萬惡淵的時候,感受到了各處的空蕩,以往入淵會看到很多鬼,這次進來,卻沒有看到各種鬼影,就連經常在這邊待著的張富貴,也都不在了。

 “鬼呢?”宿聿問。

 墨獸:“全都跑去閉關鞏固修為了!”

 雷劫能使萬惡淵進階的事在先前金丹雷劫時就已經見過一次,甚至這次雷劫萬惡淵裡的鬼跑都沒跑,一個個全都湧進了萬惡淵,雷劫劈下來時,源自天雷中給予宿聿的福運,也同樣傾灑在萬惡淵中,彼時所有在宿聿丹田萬惡淵裡的鬼都同樣受到了雷劫的洗禮,天賦的高的鬼頓悟,有的鬼魂體更凝實,有的鬼修為猛漲……全部都在淵裡找了合適的角落閉關修煉了。

 “不止這個呢!”墨獸指著宿聿丹田裡,自豪地說道:“你看墨靈珠。”

 萬惡淵也同樣承受了雷劫,最核心的那顆墨靈珠裡甚至吸收了一抹天雷之力,渾實的墨影裡凝出了一縷遊雷,這讓立於兩地的萬惡淵鎮山碑也同樣受到影響,尤其是那個剛剛立碑的新萬惡淵,藉此機會一下成功將鎮山碑凝實。

 這些潛移默化的影響,讓萬惡淵有了新形態的變化,作為上古萬鬼齊聚之地,萬惡淵本身有吸納眾陰的能力,當時天上的魔陣破裂,被吞噬卻沒有被魔氣消耗的魂靈也就隨著魔陣的崩毀解放出來,全部都散到了玄羽莊周圍各地。

 而萬惡淵有鞏固魂靈,聚靈納息,於往前幽魂陰魂有著極大的吸引力,這些六神無主的陰魂,分不清往生的方向,趨於本能地全都被剛剛進階的萬惡淵吸引過來……其中有獸魂,有人魂,百姓修士妖獸什麼都有,甚至都不用墨獸去主動綁架,主動地跑進了萬惡淵裡。

 宿聿一怔:“跑進來多少?”

 墨獸卡殼,算了半天選擇放棄:“數不過來,那邊齊六正帶著其他鬼記名冊呢!”

 宿聿忽然想起什麼,龐大的識海就朝著另一處的萬惡淵急掠過去,另一處的萬惡淵距離不遠,尚且在神魂能感應的範圍之內,最先看到的是一具巨大的狼屍輪廓,狼王正坐在萬惡淵的鎮山碑附近閉眼休息,在他的身周待著的許多妖狼。

 墨獸道:“狼王搬家了,它說新的睡覺的地方很好,要帶著那群小狼住在骨頭附近。”

 “我特批准許了!讓它幫我看著鎮山碑,它也答應了!”

 宿聿循著掠去,看到了萬惡淵之外,一眼看到的就是數不盡的魂靈輪廓。

 這些魂靈散佈在新萬惡淵裡,其中有的魂靈弱小,有的強大,全都在魔窟的舊地上站立著,茫然地在齊六的指引下熟悉新地方,察覺到宿聿的神識掠過,新來的鬼魂們警惕著,唯有齊六拿著紙筆,頭也不抬,十分淡定:“那是萬惡淵的主人,我們老大,不用驚慌。”

 宿聿去沒有在意那些,他的神識一遍遍掠過,像是將所有的魂靈看清,陌生的,熟悉的……迫切地要從那些聚攏而來的陰魂裡找到他想找的目標。

 墨獸滿心期待地等著他問萬惡淵新的狀況,看守元嬰的幾天幾乎要將它悶壞了,正等著給宿聿吹噓新的萬惡淵有多麼的強大,卻一下看到眼前這人沉默下來,似乎對一切都沒有任何反應,對其他事問都不問。

 宿聿像是似乎反應過來,腦子經常漫長的思緒,無數的魂靈當中——

 沒有那個扛著刀的男人身影。

 “張富貴他們原先很擔心你,守了兩天多,實在沒見你醒,才去修煉的。”墨獸不知道他關心什麼,總是特意地要去挑起話題:“還有啊,地底的洞,風嶺主動塌掉了一部分了,還加了陣法,怕被其他修士找來。”

 宿聿失望地收回了神識,卻在將要回籠的時候,忽然瞥到了什麼。

 丹田萬惡淵鎮山碑的高處,正擺著一個染血的葫蘆。

 “葫蘆……?”宿聿一怔,化作神識具象,一步步地走到了鎮山碑旁。

 越是走近,穿過葫蘆的葫身,更裡的地方,似乎有一把刀器,刀器身上的刀氣弱無不可見,卻能看到鎮山碑下靈脈的斑駁之氣,似乎在一點點地溫養著那把刀器。

 “哦那個啊,那個是沉虛葫的能力,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墨獸告狀道:“沉雨瞳還不得讓我動它!”

 當時雷劫混亂,沉虛葫還從萬惡淵中跑了出去,似乎吸納了什麼東西,還掉在了外面。

 後來墨獸手忙腳亂地收回來,回來之後,沉虛葫就忽然幻化出一個小葫蘆出來,還跑去了萬惡淵鎮山碑上面,拿也拿不動!

 宿聿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把刀,想要去碰,卻又縮回了手,道:“那就讓他放著吧。”

 墨獸原以為這人要給它主持公道:“???那我睡覺睡哪!”

 葫蘆溫養著刀,像是護住了刀中唯一的殘魂。

 宿聿無視著墨獸的怨念,他看著那把刀……下次,別擋在他的面前了。

 他微微凝神,動手在鎮山碑附近布了一個聚靈陣。

 墨獸:“?”

 我連一個葫蘆的地位都不如了嗎!

 “在那幹甚?”宿聿忽然道。

 有個鬼眾徘徊在外,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宿聿早就注意到了他。

 鬼眾這才小心翼翼上前,似乎是得了齊六的命令來的:“老大,齊六大人讓我來問,那群妖獸怎麼辦?”

 “對

!那群吃貨!”墨獸咬牙切齒:“之前還想溜進你丹田裡吃我的果子!”

 萬惡淵因為身負兩個靈脈,進階之後淵內陰氣與靈氣共存,一部分靈氣被討厭靈氣的墨獸轉移到另一個萬惡淵了。

 仙靈鄉那群妖獸與鬼眾們關係變好,甚至偷吃了張富貴種植的異果,從此愛上了那果子的味道,仙靈鄉的魔氣清除乾淨後,竟然也沒想著回去,還自己挖通了靈氣充裕的洞穴,窩在裡面待在不動了。

 “隨便它們。”宿聿隨口道:“既然吃了東西,就把魔窟那挖通到地面。”

 住地底一點光沒有,紅土森林那麼寬闊的一片地,不能浪費了。

 鬼眾小聲道:“不是這原因,還有一個——”

 “那洞口那隻鳥咋辦,它不走啊。”

 什麼鳥……?

 宿聿回過神,循著鬼眾所說的地方看去。

 孔雀王待在仙靈鄉與萬惡淵的地底交匯處,身上的傷還沒好全。

 此時正呆滯地坐正在洞口,眼看著面前一團不見神明延伸出來的霧氣。

 孤零零的,很無助。

 宿聿:“?”

 作者有話要說

 孔雀王:錯信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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