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錦衣公子似無所覺,頭也未抬,仍是垂眸慢飲著杯中酒。而他身後侍立的隨從,卻悄悄抬眸看我一眼,又落下看他家公子,又悄抬眸看我,又落下看他家公子。




眼珠子似乎很忙,但不知為何要這麼忙。




我心覺有一絲古怪時,衣袖忽被人輕牽了下。是身邊的綠璃,她眼巴巴地望著我道:“小姐,燒雞……”




小二已將桌子撣乾淨了,我在與錦衣公子相鄰的角落小桌前坐了,向小二吩咐道:“來一壺淡酒,一隻燒雞。”




小二動作麻利,應一聲後,很快就將淡酒和燒雞送來。我因仍被那八年記憶深深震懾著,沒有享用美食的心思,就邊看綠璃大快朵頤,邊抿著一杯淡酒、暗想心事。




卻也沒法靜心細想,因酒肆嘈雜得很,酒客們多已喝得半醉,藉著醉勁暢所欲言,拉扯著京中新鮮事當下酒菜,人聲鼎沸。




連聊了近來京中幾樁新鮮事後,有幾個五大三粗的酒客,似乎覺得都不夠帶勁,又將話題轉到了晉王夫婦身上,聊起了我與蕭繹去年冬天的那場婚禮。




一酒客挑著眉毛壞笑道:“晉王成親,王孫公子們理當上門祝賀,你們說,那些送禮的賓客裡,有沒有云世子啊?”




另一酒客就捋著山羊鬍,“嘿”地一聲,“要我是雲世子,我就在婚禮上送那女人一瓶砒|霜,毒死她個紅杏出牆的蕩|婦!”




“砒|霜也是便宜了她”,又有酒客橫眉豎眼地拍桌子大嚷,“對付這樣不忠於丈夫的女子,當拉著她遊街示眾,遊她個三天三夜,再浸豬籠,以儆效尤,看天下還有哪個女子敢不守婦道!”




我聽著那幾個酒客你一言我一語地對我進行聲討,個個義憤填膺地唾沫橫飛、滿臉通紅,好似我給博陽侯世子云崢的那頂綠帽子,是戴在他們頭上,他們聯起手來,不僅是要對我進行圍剿,還要圍剿所有可能離開丈夫的女人,要天下所有女人都得對男子死心塌地。




對我過去八年屢次出牆的輕浮行徑,我原是有幾分心虛的,但此刻聽這幾個人大放厥詞,我逆反之心上來,憋不住腹誹,朝綠璃說道:“男子既三妻四妾,為何又非要女子忠貞至死呢,人這一世長久著,女子中途變心,多愛幾個人,是很正常的事嘛。”




原是我說什麼,綠璃都會說“小姐說得對”,但這會兒,她的嘴巴里塞滿了香噴噴的燒雞肉,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邊努力往下嚥,一邊真誠地“嗯”了一聲。




我得到肯定,又繼續道:“依我看,女子若變心,男子當做的不是想著抓人浸豬籠,而是當好生自我反省,反省他自己是否是不值得被愛,女子才會絕情離開。”




這一回,未等得到來自綠璃的肯定,我就先感覺到一道銳利如雪刃的冰冷眸光,不是來自那幾個五大三粗的酒客,而是就來自我的鄰桌,來自那沉默飲酒的錦衣公子。




他抬起眸子看我,雙目幽沉神情莫測。而他身後的隨從,面色明顯地浮起憂慮,目光飛快地在我和錦衣公子之間掠來掠去,兩隻手都絞在了一起,好像在擔心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我不懂那隨從在擔心什麼,也看不明白那錦衣公子的眼神,就感覺心裡被這公子盯看得毛毛的,全身不自在時,還止不住微微發冷。




雖不明白,但出門在外,宜結善緣而非惡緣。我本著與人為善的原則,輕咳一聲,露出一個友善的笑意,對錦衣公子道:“相逢即是緣,這位公子,要不要過來一起喝一杯?”




我自認為態度和氣,言辭客氣,十分地禮貌得體,可為何,為何在我話音落下後,錦衣公子幽沉雙目陡然雪焰盈然,他冷笑一聲,竟起身掣出手邊長劍,挾凜冽殺意,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