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上心頭 作品

第 42 章 你是要選大兒子,...

 “所以你們父親提議,說若真有這一天,那家主還是九郎,但你們兄妹的教養,婚喪嫁娶,我同你們祖母的孝敬,都由公中來出,畢竟從軍將近二十年,你們父親攢下了不少家底。”

 這倒是實話,如今霍家不僅在岐陽有田產,在博陵也有,日子其實很鬆快。

 甚至他們現在過的日子,相對他們家的財產是相對簡樸的。

 不過對於此事,崔雲昭倒是理解霍氏的做法。

 他們現在依舊沒有根基,若是日子過得太好,反而招搖,還不如踏踏實實過日子。

 林繡姑說到這裡,喘了口氣,道:“至於你長兄,不動用公中的銀錢,田產也並不分給他,但相對的,你們長兄拿命賺取的一切,都歸他個人所有,不交由公中。”

 “說起來,我們如今還佔著你們兄長的便宜。”

 這話就有些生分了。

 可細細聽來,字字句句都是為了家裡人好。

 霍家的孩子不多,卻也不少,霍檀兄弟姐妹五人,長姐寡居在家,他又比下面的弟弟年長許多,等到弟妹長大成人,能跟他一起支撐家業,十年一晃而逝。

 這十年,霍檀也從少年長成青年,這十年,是他能最快取得戰功,一步步往上走的關鍵年華。

 霍展的思慮不可謂不周全,他若是不死,一切都一如往昔,可他偏偏一語成讖,還是早早離開人世。

 而霍檀,也在十五歲時就做了一家之主,支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或許對於霍檀來說,這都沒什麼,他是個男子漢,他一定能做的很好。

 可對於父親和母親而言,又如何不心疼兒子呢?

 如今看來,霍展和林繡姑的思慮是正確的。

 因為依賴兄長,所以霍成樟至今沒有肩負起二哥的責任,因為依賴兄長,所以霍成樸沒有茁壯成長起來。

 也因為依賴他,

覺得他無堅不摧,顧老太太撒歡鬧事,從來不去考慮霍檀是否受傷,是否勞累,是否也是個需要人關心的孩子。

 畢竟,霍檀即便已經成婚,卻依舊未及弱冠。

 崔雲昭聽到這裡,不得不佩服霍展和林繡姑對孩子們的細心。

 他們是真心實意為每一個孩子著想的。

 但顧老太太卻不是。

 顧老太太嗷一嗓子叫嚷起來:“林繡姑你這是要做什麼?你這是要讓九郎分家嗎?你這是要拆散這個家啊!他還這麼年輕,你就要把他們扔出去嗎?”

 顧老太太胡攪蠻纏慣了,可卻不算笨,她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什麼叫分家?林繡姑可是一句分家都未說。

 林繡姑看都不看她,只看向自己的兩個小兒子。

 霍成樟此刻面色有些蒼白,這些事,母親以前從未說過,而霍成樸卻很平靜,他很安靜看著母親和長兄。

 似乎這些事都無所謂。

 林繡姑問:“你們以為呢?”

 霍成樟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倒是霍成樸乾脆利落:“我也都聽父親和阿孃的。”

 ————

 真是個好孩子。

 懂事,體貼,又有決斷。

 從那一日翻天覆地變化之後,他每一日都有長進,到了今日,已經讓霍檀刮目相看了。

 霍檀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弟弟細瘦的肩膀。

 他還這麼小,卻能迅速對未來做出判斷。

 很難得,也很不容易。

 尤其是看到霍檀如今的成就,他還能保持理智,不去想著沾長兄的光,更為難得。

 霍成樟看霍成樸這麼痛快就答應了,有些難以置信,他瞪大眼睛,似乎也有些鑽牛角尖,只問他:“阿樸,你怎麼也要把阿兄往外推。”

 霍成樟想的是另一件事。

 他紅著臉,梗著脖子,看向母親和兄長。

 “阿孃,雖然父親所言甚是,可我們也不能同兄長分家,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這孩子顯然鑽了牛角尖。

 崔雲昭忽然發現,雖然平時霍成樟看起話辦事也利落,但他沒有霍成樸那麼通透。

 說好聽是機靈,說不好聽是活潑過頭,有些衝動。

 所以他更適合當武將,而霍成樸則更適合做文人。

 相比於兄長,霍成樸更內秀一些。

 今日的事,他一聽就明白了。

 霍成樟還在那鑽牛角尖。

 林繡姑看了看兩個小兒子,嘆了口氣。

 她正要說話,就看到老太太一把摟過霍成樟,哭喊著道:“還是十一郎最貼心,知道孝順我這個祖母,十一郎,咱們不跟他們過了,祖母帶著你另過去。”

 這就是完全的不講理了。

 林繡姑蹙起眉頭。

 她一貫好脾氣,今天也被老太太鬧得動了火氣,最後那點耐心都要消失殆盡了。

 “母親,你這是不想要夫君瞑目嗎?”

 這句話太重了,以至於老太太的哭嚎卡在喉嚨裡,半天沒有回過神。

 林繡姑看了在場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霍成樟身上。

 不得不說,這一刻林繡姑是有些失望的。

 霍成樟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失望,他往祖母身邊瑟縮了一下,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林繡姑沒有再去看他們。

 她直接站起身,一言不發回了裡屋,然後就取了一個信封出來。

 那信封看起來並不厚,很薄,而且封口沒有蠟印,從一開始就沒有封口。

 林繡姑從裡面取出一張紙箋,打開遞給了顧老太太。

 那片刻間,崔雲昭掃到了上面的幾個字,沒有仔細看,卻能看出寫字之人並不擅書法。

 老太太慢慢鬆開了摟著霍成樟的手。

 她一語不發接過信紙,忽然紅了眼眶。

 她是不識字的,卻不代表她不認識兒子的字跡。

 霍展少時進入武學,學過幾日文課,只是他後來一直混跡軍中,對文課並不精通,也不用心,故而一筆字寫得歪歪扭扭,只能勉強看懂寫得是什麼。

 顧老太太沒少看霍展的字,因而一眼就認出來了。

 霍展過世已經四年了,對於老太太來說,這可能是個不小的打擊。

 她捏著那張紙箋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甚至還輕輕摸了一下上面的字跡,似乎那樣就能重新回憶起霍展的音容笑貌。

 林繡姑嘆了口氣:“這是夫君臨行之前,寫的最後一封遺書。”

 遺書兩個字說出口,林繡姑也紅了眼眶。

 崔雲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為何,心裡也跟著很是沉重。

 但林繡姑今日有事要辦,沒有讓自己沉靜在痛苦裡太久,她很快就抹了一把臉,然後道:“我方才說的話,都在這張紙上,母親若是不信,可以讓十一郎或者枝娘看看。”

 霍新枝看了一眼已

經懵了的霍成樟,自己接過了紙箋,慢慢看起來。

 她捏著紙的手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父親的遺物。

 霍新枝很快就看完了,然後對顧老太太道:“祖母,這確實是父親的意思。”

 她一開口,顧老太太的臉色就變了。

 方才她還滿眼懷念,還有一絲傷痛,現在,在她眼眸中忽然閃出一次冰冷來。

 那冰冷稍縱即逝,在場沒有人任何人能看到。

 顧老太太輕輕拍了一下腿:“好,你們真好。”

 她坐直身體,這一次倒是沒有又哭又叫,也沒把以前那些話翻,她只是定定看向林繡姑。

 “林繡姑,我只問你,你是要選大兒子,還是要選小兒子?”

 這話問得很奇怪,但老太太的態度卻非常鄭重。

 似乎大兒子和小兒子必須要選出一個,逼著林繡姑做出表態。

 可他們是一家人。

 霍展雖然留下那樣一封遺書,卻是為了家裡人好,並沒有要分家的意思,畢竟,霍家和霍展,也是霍檀的靠山。

 而霍檀,同樣是弟妹們的未來。

 可事情到了顧老太太那裡,卻把它弄得無比複雜和生分。

 彷彿只要林繡姑選了霍檀,她跟他就不再是霍家人一般。

 林繡姑沉下了臉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拍了一下霍檀的手臂,讓他不要開口,自己則看向顧老太太。

 “母親,你怕是沒有明白夫君的意思,他為何會留這份遺書?為的就是家中的孩子。”

 “你這般阻攔,是不想讓夫君瞑目嗎?”林繡姑聲音她也冷了下過了的,這一切都是夫君的遺願,我只是按照夫君的遺願辦事。”

 顧老太太也沉著臉,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對望。

 那種說不出的古怪,再次浮現在崔雲昭心頭。

 霍展這遺書,確實有些偏向大兒子,但往長遠看,與全家都有益處,尤其是對於還未長成的幾個幼子,都是一種激勵。

 退一萬步說,一家骨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霍檀只是單獨管自己的俸祿戰利,並不是分家,也不是不管一家老小。

 畢竟在霍展的遺書裡,霍檀依舊是一家之主。

 老太太和林繡姑的態度就顯得很奇怪了。

 可有些事,如今的崔雲昭看不清,她只能安心坐在那,聽眾人的話。

 林繡姑同顧老太太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倒是邊上的顧迎紅動了動,顯得有些緊張。

 崔雲昭眯了眯眼睛,她餘光看到霍新枝也注意到了顧迎紅,便同她使了個眼色。

 她以前同霍新枝真的不熟,一共沒說過幾句話,但現在她能看出,這位長姐是很聰慧的。

 霍新枝沒想到崔雲昭會看她,瞬息之間,她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可能。

 霍新枝再度看向崔雲昭,見她目光引至顧迎紅身上,她忽然就明白了許多事。

 堂屋裡很安靜,沒有人動筷子,也沒有人說話,氣氛簡直尷尬至極。

 片刻後,霍新枝忽然開了口。

 “祖母,您想要什麼?”

 “或者說,讓大弟給你什麼,你才會同意?”

 霍新枝這話沒有給顧老太太留面子,但顧老太太這個人胡攪蠻纏慣了,只要能見到好處,面子對她不值一提。

 尤其說話的人還是霍新枝,她對霍新枝心虛,就很少會對她拿腔作勢。

 霍新枝這一開口,林繡姑也眨了一下眼睛,立即就明白了。

 她對老太太更厭煩了。

 可再厭煩,她們也是一家人,她也得給顧老太太養老送終。

 林繡姑定了定心神,對老太太重新和顏悅色起來,給了她個臺階下。

 “母親,您有什麼事儘管提,咱們先說母親的事,再說家裡的事,母親以為呢?”

 她在告訴顧老太太,想要事情如她所願,就要學會妥協。

 不能事事都如她願。

 顧老太太不說話,她垂著那雙長眼,似乎在思索對錯。

 這時,顧迎紅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胳膊。

 老太太才如夢初醒,抬眸看向林繡姑。

 林繡姑知道她這是要妥協,立即又給了個臺階:“還是母親心疼晚輩,有您在家,簡直是家中的福氣。”

 顧老太太沒接這一茬。

 她直勾勾盯著林繡姑看,然後一字一頓說:“遠哥如今在家,也沒個正經營生,家裡就這麼一個頂樑柱,總得能養活自己。”

 “他上有老下有小,光靠田地裡那些營生,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

 崔雲昭聽她說遠哥兩個字,立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說來說去,老太太還是為了顧家著想。

 聽到是這事,林繡姑的神色緩和不少,只要老太太有所圖,只要霍檀能解決這事,那就好辦了。

 老太太最是見利忘義,只要能符合她的利

益,她就能安分幾日。

 林繡姑便看向霍檀。

 方才家裡鬧這一場,圍繞著霍檀說了許多事,但霍檀和崔雲昭都一言不發。

 待到此刻,霍檀才輕輕笑了一聲。

 “這麼小的一件事,哪裡需要主母這般鄭重其事?”霍檀聲音很溫和,“我想問問祖母,顧表哥想要做什麼?他又會什麼?”

 顧遠也從過軍,不過後來顧遠父親過世,他就退伍了,一直在家裡種地。

 顧家人口不多,老一輩都過世了,估計只有顧遠的母親和一雙兄妹,左近便是顧遠的叔伯和姑姑,一家人住得都很近。

 顧遠父親剛過世的時候,親戚們多少都幫襯過,可如今家家都不好過,沒有道理一直幫襯別人家,如今便只能靠自己過活。

 崔雲昭隱約記得這位顧表哥文不成武不就,反正是沒什麼本事的。

 他又有點好吃懶做,只想著跟著霍檀混日子,為了他,前世老太太也在家裡鬧過。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這輩子沒想到顧老太太這麼早就開始為顧遠籌謀了。

 顧老太太一聽這話,眼睛立即一亮。

 她難得對霍檀和顏悅色起來:“還是九郎知道孝敬我,比你們都強。”

 她看向霍檀,又瞥了一眼崔雲昭:“我知道遠哥是什麼情況,他那個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沒什麼出息,我也不要他有多好的前程,只要能有個溫飽就成。”

 “一個月裡,風吹不著,雨曬不著,能給了個三四貫錢,就足夠了。”

 崔雲昭挑了挑眉。

 這還不是多高的要求?

 怎麼不上天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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