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上心頭 作品

第 126 章 我希望我的皎皎永...

 霍檀勸完譚齊丘,見他心情好轉,重新有了鬥志,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踏步回了後院。

 崔雲昭正坐在院子裡納涼,聽到他的腳步聲,抬眸看過來:“今日倒是早呢。”

 她笑了笑,給他倒了杯茶,等霍檀洗淨了手臉坐到身邊,便慢慢幫他打扇。

 “這麼熱的天,你慢些走,瞧你這一頭汗。”

 霍檀一口灌下溫茶,這才舒坦不少。

 “這幾日又抓了不少人,又重新審問了杏花嬸,倒是從她哪裡得到個新的消息。”

 崔雲昭看向他,知道他肯定是有事要說才提前回來。

 “什麼消息?”

 霍檀道:“之前一直都沒有仔細詢問這些信眾,一直都在忙著抓那些邪祟幫眾,現在人幾乎都抓完了,才得了空閒。”

 “這一次我們怕有疏漏,把每個人的生辰籍貫都重新記錄,我才發現杏花嬸和她丈夫都是幽州人士。”

 崔雲昭也愣了一下:“從北邊過來的?”

 霍檀點點頭,道:“正是,而且因為連翻的審問,加上那些邪眾別抓捕,杏花嬸的精神比之前要好了不少,也記起來不少事。”

 杏花嬸確實對家裡的苦難而難過,可根據那燈匠所說,即便到了這個地步,杏花嬸也不忘努力做活,想要早點還上欠款。

 這樣一個人,其實是很堅強的。

 再苦再痛,都不會讓自己真正瘋掉。

 都是那些邪眾,那些人妖言惑眾,拿邪祟來蠱惑人心,才讓杏花嬸誤入歧途,陷入泥潭不可自拔。

 對於幡然醒悟的百姓們,朝廷自然不會再次傷害,往往都是在關押一兩年之後,放其回家,生活照舊。

 不過他們回家之後也需要每旬同里正上報,證明其好好生活,同過往徹底割捨,不會再重新信奉邪祟。

 杏花嬸就是其中之一。

 她被蠱惑之後腦子就不好了,人也變得瘋瘋癲癲,這兩個月起大部分舊事。

 “杏花嬸說,他們家原來是幽州人士,早年幽雲十三州被割讓出去之後,他們也一直憑藉手藝在那邊生活,直到這十幾年來幽州已經被厲戎徹底控制,百姓們被那些厲戎的貴族欺壓,日子實在難以維繫,他們才作為流民逃了出來。”

 “她丈夫原來師從繪畫大家,繪得一手丹青筆墨,尤其以花草見長,在幽雲十三州時日子也很富足。後來逃難成了流民,他要養活一家老小,便去瓷窯做工,慢慢學會了畫瓷的手藝。”

 倒是很能吃苦。

 只可惜後來遭逢大難,否則他們一家已經重新擁有新生。

 霍檀用很平和的語氣講述杏花嬸的過往,只有眼眸裡有掩蓋不住的銳利。

 那是對於厲戎的極恨,對於被割讓的幽雲十三州的不甘。

 “杏花嬸說,她丈夫有兩個師兄,都擅長丹青,其中一名師兄最擅長花朵,能把花畫得栩栩如生,尤其是一種千蕊金的技法,他們師兄弟三人,只有那名姓郎的師兄學會了,當時很得恩師看中。”

 崔雲昭眼睛一亮。

 “千蕊金?”

 霍檀笑著點了點頭:“正是千蕊金。”

 他又吃了一碗溫茶,然後才道:“當年他們一起逃難出來,一開始還在一起,後來卻走散了,不過他們是在繞曲和武平附近走散的,之後再沒有聯繫了。”

 崔雲昭嗯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這個手藝確實是有傳承下來的,並且這兩三年中,還一直在作畫。那些燈罩,就是這兩三年內畫出的。”

 霍檀道:“正是如此。”

 “若是按照線索來看,有人特地來伏鹿買了最普通的月燈,拿去給杏花嬸丈夫的郎師兄作畫,因其作畫精緻美麗,可以高價出售,以此賺取銀錢。”

 “這裡面有幾個問題,一是那位郎師兄是否就留在繞曲,二是繞曲,武平,伏鹿和博陵都不算太近,一盞普通的燈,為何會輾轉四地,最終落到了老太太手中,成了她害人的工具。”

 “三……”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是否還有更多的燈。”

 崔雲昭微微嘆了口氣:“當時那位燈匠說,那個女子買的不多,後面也出售不多,原我以為沒有那麼驚人,可現在想來,他們不一定非要只買那一種燈。”

 “還有白頭煞,又是何處尋到的?”

 這種種謎團,看似有了新的線索,卻又亂成一團亂麻。

 崔雲昭蹙眉沉思片刻,忽然道:“你問沒問過那些邪眾。”

 霍檀愣了一下。

 崔雲昭思索著說:“我老覺得,這個邪眾很不對勁兒。”

 霍檀的手在方几上輕輕敲了兩下,道:“有些道理。”

 “這個邪祟名叫花郎君,據說是當年岐陽那位花娘孃的夫君,在花娘娘被朝廷‘害死’之後,他為了拯救萬民,才重新出山,代行好事。”

 霍檀說到這裡,冷哼一聲:“哪裡是代行好事,我看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

之前慕容彬和耿夫人被抓捕後,兩人一開始拒不認罪,後來被關押十日後,兩人就都怕了。

 朝廷明令禁止行邪祟之術,《大周律》也有明確律法,凡組織邪祟為禍百姓之人,按律當斬,案首抄家滅三族,罪不可赦。

 重要邪眾全部斬首示眾。

 其餘參與之人以流放一千至三千不等,世代不能科舉,不能回京。

 參與的信眾若未有為害之舉,又幡然悔悟,在關押一月到一年不等之後,放歸家中,每旬上報里正自身情況。

 說是關押,其實就是為朝廷服徭役,也算是解了朝廷的許多燃眉之急。

 慕容氏害了殷素雪兩個孩子,有重大惡行,慕容彬又是官身,不能隨意處置。故而慕容彬和耿夫人都要被嚴加審問,最後提交刑部大理寺複核,由陛下親自裁奪。

 這一下,慕容氏算是徹底完了。

 慕容彬和耿夫人肯定要面臨流放三千的罪行,家中所有人五代內皆不能科舉。

 慕容氏從關外來到中原,在中原落地生根,舉家努力幾十年才有如今榮光。

 卻因慕容彬執迷不悟,鬼迷心竅,而斷送了全族的前程。

 所以說信奉邪祟,最終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慕容彬這段時間一直裝瘋賣傻,現在看裝不下去了,才把實情講了出來。”

 “根據他的供述,那些邪眾裡的法師們專門攛掇他們做壞事,比如獻祭家裡的孩兒,比如壓榨家中的僕從,或者讓家生子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總歸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現在想來,他們建議的每一件事,都是讓慕容氏陷入深淵,最終無力挽救。”

 崔雲昭冷笑一聲,說:“他現在倒是很透徹,早幹什麼去了?”

 霍檀笑著捏了一下她的手,安撫她心裡的怒火。

 “還是心存僥倖,覺得自己所作所為不會被發現,覺得只要獻祭就一定能翻身,一步錯,步步錯,最終深陷其中,害人害己。”

 崔雲昭嘆了口氣。

 “這樣也好,慕容氏罪有應得,表姐的兩個孩子也算是能瞑目了。”

 說到這裡,夫妻兩個終於相視一笑。

 崔雲昭問:“之後呢?”

 霍檀想了想,才說:“之後還要把收尾做好,把所有的信眾重新審問一遍,爭取捉拿出所有的邪眾,以儆效尤。”

 “希望以後,再也沒有邪祟霍亂。”

 崔雲昭握住他的手,聲音輕柔,卻給人無限力量。

 “會有那麼一天的。”

 “將來有一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常樂,沒有了那些苦難,百姓們便不會再去信奉邪祟。”

 之後幾日,霍檀依舊忙碌。

 很快,就來到了六月十三。

 也就是霍檀生辰那一日。

 到了這一天,霍檀就年滿二十,弱冠成年了。

 霍氏家中的長輩遠在岐陽,霍檀的祖父和父親都已經過世,原本霍檀想在家中舉行弱冠禮,讓母親給他戴上發冠,但在生辰的前兩日,馮朗找到霍檀,說願意做主賓。

 一般家父輩皆無的情況下,可由女性長輩或者關係親近的師長作為主賓,為其授冠。

 霍檀和崔雲昭都沒想到馮朗願意做其主賓,這也意味著,兩家關係更為親近,馮朗表明態度,成為了霍檀的師長。

 此事對於霍檀來說是意外之喜,故而當場就答應下來,回家之後同林繡姑仔細商議,好好準備了他的弱冠禮。

 到了六月十三這一日,霍氏簡直是賓客盈門。

 呂繼明沒有親自到場,卻讓次子代表呂家,登門恭賀,其餘所有的同僚和上峰都親自出面,就連郭子謙都派人送來了賀禮。

 除此之外,同霍氏有姻親的幾家都有出現,殷行止和崔明放尚在汴京,但殷氏、崔氏、拓跋氏和蘇氏都有人到場,氣氛一時很是熱鬧。

 待到行冠禮時,霍檀身穿藏青圓領公服,端端正正跪在馮朗面前時,滿堂都寂靜下來。

 馮朗看著眼前的俊朗青年,回憶看過他一路走來的艱辛,最終道:“霍檀,令尊為你早取表字,是為梵音。”

 “今弱冠加字,是為成年,望你以後奮發圖強,青雲直上,直衝九霄。”

 “望你不忘初心,為國為民,努力前行,成為保家衛國的英雄。”

 “是,恩師。”

 霍檀這樣回答馮朗。

 馮朗看著他,眼睛微微泛紅,最終取過林繡姑親手給霍檀做的青雲冠,戴在了他的發頂。

 禮畢,事成。

 自此,霍檀徹底長大成人,成為武將中不容小覷的一員大將。

 冠禮結束,宴席開始。

 霍檀戴著那頂精緻的青雲冠,尋到了眼睛通紅的崔雲昭。

 他垂眸看著自家娘子,倏然一笑。

 片刻後,他伸出手,同崔雲昭十指相扣。

 “娘子,往後餘生,望你同我攜手前行。”

 崔雲昭仰著頭,看著

他那雙堅定的眉眼,也跟著笑了。

 “好。”

 ————

 當夜,自然是顛鸞倒鳳,被翻紅浪。

 等用過兩次水之後,崔雲昭終於忍耐不住,狠狠捏了霍檀一下。

 “困了,明日還有的忙呢。”

 霍檀應了一聲,抱著她回到拔步床生,等重重帳幔落下,霍檀才問:“皎皎,我的禮物呢?”

 之前崔雲昭親口答應,說要送他生辰禮,可今日生辰都要過去,也沒見到禮物在哪裡。

 崔雲昭本來都要睡了,聽到這話,驀然驚醒,眨了一下眼睛才道:“哎呀,我給忘了。”

 今日事情那麼多,到了戌時宴席才結束,等人都走了,霍檀又開始折騰她,這不就忘了。

 霍檀見她這一驚一乍的樣子,心裡更軟,忙寬慰道:“你慢些,不急。”

 崔雲昭便讓他掀開帳幔,指了指羅漢床的方向,道:“在羅漢床的方几上,你自己去取。”

 霍檀便下了床,掀開帳幔出了拔步床,過了一會兒,霍檀便捧著個盒子回到床上。

 那盒子很精緻,是紫檀木盒,上面雕刻曇花,非常漂亮。

 霍檀在手裡顛了顛,問:“是什麼?”

 崔雲昭倒是難得紅了臉,她錯開眼,道:“你自己看。”

 霍檀就好奇了。

 不過他沒有追問崔雲昭,只是小心打開紫檀木盒,然後就看到裡面被絲絹裹著的什麼東西。

 他一點一點解開絲絹,就看到裡面兩個褐色的皮質護手。

 這護手用的是鹿皮,做工紮實,針腳細密,看得出來做活的人很用心,是一針一線縫成的。

 不過這護手沒有任何繡紋,看起來是很尋常的物件,但若跟霍檀手腕上的袖裡箭搭配,卻能做到天衣無縫。

 可見,這是崔雲昭親手做給他的。

 霍檀心裡一片柔軟,他來來回回摸著上面的針腳,聲音也跟著軟了。

 “皎皎做了好久吧?”

 崔雲昭不擅長針線,對於這些女紅活計一點都不喜歡,平日裡從來不見她做這些。

 她能為霍檀做這一對護手,顯然費了許多工夫,用了不少心思。

 霍檀感動的就是崔雲昭這份心思。

 崔雲昭笑了笑,這會兒倒是有些彆扭了:“不過一對護手,哪裡能難倒我?兩天日就做好了。”

 倒是還會嘴硬呢。

 霍檀低聲笑了起來,心裡越發軟和。

 他伸出手,把崔雲昭抱入懷中,如同珍寶一樣環著她的腰,喜歡的不得了。

 “皎皎真好。”

 崔雲昭面上微微有些紅,她覺得此刻心跳特別快,快到讓她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此刻,她似乎隱約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心跳聲。

 “嘭嘭,嘭嘭。”

 兩個人的心跳聲交相呼應,似乎在彼此回答彼此的問題。

 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詢問著,然後沉默地回答彼此的問題。

 於無聲處勝有聲。

 兩個人安靜了好一會兒,霍檀才輕生一笑,低頭在崔雲昭的耳畔說:“我真的很喜歡皎皎。”

 崔雲昭面色微紅,沒有說話,卻回握住了他的手。

 我也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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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殿試出榜。

 殷行止高中一甲第一名,乃是狀元。

 崔方明中一甲三名,是為探花郎。

 因兩人都是年少俊才,深得陛下看中,因此便直接留在京中,殷行止暫定位議事堂行走,崔方明暫為大理寺經歷。

 兩人可謂是一步登天,成為今年炙手可熱的官場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