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上心頭 作品

第 142 章 活到我需要你禪位...

 他低聲叮囑劉三強,然後便換了一身新的冠服,獨自一人來到了乾德殿前。

 乾德殿依舊有親兵守衛,看起來極為安全。

 裴翊詢已經有數月未曾來探望裴業,此刻站在乾德殿前,反而有些緊張。

 倒是親兵指揮錢泳看到他,忙上前行禮:“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裴翊詢擺擺手,問:“父皇近日可好?”

 錢泳垂著眼眸,態度似乎十分恭敬,他道:“陛下近日一直在按時服藥,病情還算平穩。”

 裴翊詢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他點了點頭,道:“孤去看看父皇吧。”

 錢泳頓了頓,片刻後,他握緊腰側的長刀,恭敬道:“殿下請。”

 乾德殿大門打開,透出裡面幽幽的宮燈來。

 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晚霞橘紅,好似要把天燒掉一半。

 裴翊詢踏入乾德殿,聞到裡面的苦澀藥味和血味,心裡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

 不知道為何,他竟是有些膽怯了。

 可就在此刻,乾德殿大門關上,遮擋了最後那點天光。

 看到關上的大門,裴翊詢反而不再猶豫,他緊緊攥著拳頭,大步就往寢殿裡走。

 此刻乾德殿中的內侍很少,寢殿門口也無人看守,裴翊詢轉身進入寢殿,只看到高大的山水屏風,還有屏風一側熟悉的內侍總管孫佑。

 孫佑三十幾許的年紀,一直跟隨裴業,算是裴業身邊的忠心人。

 此刻孫佑看到裴翊詢,頓時有些驚訝,忙上前見禮:“見過太子殿下。”

 他的聲音很突兀,在安靜的大殿裡迴盪,顯得有些刺耳。

 裴翊詢蹙了蹙沒頭,壓下了心裡的怒火,問:“父皇如何了?”

 孫佑答:“陛下剛服了藥,還未睡

 ,殿下可要與陛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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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翊詢點點頭,頓了頓道:“你退下吧。”()?()

 孫佑有些猶豫,站在原地沒有動。()?()

 倒是龍床上傳來氣若游絲的聲音:“孫佑,退下吧。”()?()

 於是孫佑便躬身行禮,快步退了下去。

 裴翊詢在屏風邊站了許久,才艱難邁開步伐,往床榻邊行去。

 越靠近床榻,他就走的越慢,越艱難。

 待來到床榻邊時,他覺得自己後背已經滿是冷汗。

 裴翊詢深吸口氣,伸出手,一點點掀開帳幔。

 霎時間,裴翊詢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蒼老面龐便出現在他面前。

 裴翊詢成婚晚,二十五才有了他,至今尚未及知天命的年紀。

 可能因為病重,他瘦成了一把骨頭,頭髮也花白一片,看起來衰弱又蒼老。

 帳幔裡的藥味濃重而苦澀,讓裴翊詢幾乎喘不過氣氣來。

 時隔數月才見兒子一面,相較於裴翊詢的緊張,裴業卻顯得很平靜。

 他那雙犀利的眼眸,慢慢落到了裴翊詢臉上。

 “福兒,許久未見。”

 “你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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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十個字,讓裴翊詢眼眶泛起了紅來。

 很難得,他竟真的有些不捨這個嚴厲的父親。

 到了此刻,或許知道將要分別,裴翊詢竟坐在了床榻邊,如同年少時那般。

 “兒臣很好,父皇可好?”

 裴業笑了一下。

 他咳嗽了一聲,道:“還能活著。”

 裴翊詢沉默了。

 裴業看著他熟悉的眉眼,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他收回了視線,不再看他,目光慢慢挪到了床幔上的五爪金龍上。

 “今日來看望我,可有事?”

 裴業平靜地問。

 裴翊詢沒有回答。

 沉默在殿中蔓延,讓人喘不過氣。

 安靜了很久,裴業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有些嘲諷,又有些釋懷。

 “終於忍受不了嗎?”

 裴業依舊不看裴翊詢,淡淡道:“你是不是心裡怪我,怪我生了這麼重的病,還是拖著不肯死。”

 “真可恨啊。”

 裴翊詢渾身一顫,他下意識收回視線,不敢看裴業。

 “父皇……”

 裴業又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蒼白辯駁。

 “既然我自己不肯死,你就來送走我,以後登基為帝,光明正大穩坐龍椅,是不是很好?”

 從小到大,他似乎都反抗不了這個強勢的父親。

 哪怕現在他病弱蒼老,隨時都要斷氣,可他依舊能三言兩語說中他的心。

 把他所有的不堪都揭發出來,讓他無所遁形。

 裴翊詢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怒火。

 這怒火很快就把他的理智吞沒,讓他眼睛越發赤紅。

 “對,你為何就是不肯死呢?”

 裴翊詢的聲音帶著報復的快感,他倏然轉過頭,恨

 恨看著裴業,眼眸裡有著顯而可見的怨恨。()?()

 “小時候,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不在家,”裴翊詢一字一頓地說著,“後來你好不容易回了家,卻嫌棄我處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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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怪我文不成武不就,怪我不能給裴氏添光彩,後來你登基為帝,又遲遲不肯立我這個唯一的兒子當太子。”()?()

 “父親,你就這麼嫌棄我嗎?”()?()

 裴業目光慢慢收回,重新落在裴翊詢的臉上。

 裴翊詢跟他過世的皇后有七八分像,都是清秀的長相,每當看到他,裴業就總是很愧疚,以前沒有好好照顧皇后,以至皇后早亡。

 原來,對於這個兒子,裴業還有疼愛和憐憫,可當他出現在乾德殿的這一刻,所有的父子親情就已經蕩然無存。

 裴翊詢當然不是委屈的,他是來殺了他,好能正式繼承大統,成為皇帝。

 可這個龍椅,裴翊詢如何能坐得穩?

 裴業掙扎著不肯死,就是想看看裴翊詢是否有能力坐穩皇位,若是當時重病他就撒手人寰,一個毫無能力的儲君只會被人生吞活剝。

 若是能多熟悉朝臣,慢慢掌握權力,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但裴翊詢確實不是當皇帝的料。

 他這一路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絕境,即便當了皇帝,怕也無法坐穩江山。

 裴業心疼兒子,卻更心疼天下蒼生。

 他看著不爭氣的裴翊詢,最終嘆了口氣。

 “我從來不嫌棄你,只是你不適合而已。”

 裴翊詢冷哼一聲,卻說:“無論是不適合,這龍椅也是我的。”

 裴業忽然笑了。

 “福兒,這可能是你我父子說的最後幾句話了。”

 福兒是裴翊詢的小名,他出生時身體不好,裴業和妻子希望他健康長大,所以給他

起了這個小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裴業笑著咳嗽一聲,道,“你就聽為父嘮叨兩句,可好?”

 裴翊詢抿了抿嘴唇,沉默無聲。

 裴業聲音斷斷續續,可話裡話外,卻滿滿都是對天下蒼生的不捨。

 “中原腹地飽受戰火,為今之計以休養生息為務,勿要多造殺戮,”裴業道,“藩鎮的問題古來有之,你根基不穩,暫不能妄動,待時機成熟再做打算。”

 裴業最後道:“先滅厲戎,再動藩鎮,介時才能天下太平,國祚永固。”

 “我未能實現之心願,還望你能實現。”

 裴業緩緩閉上眼睛,聲音低沉,卻擲地有聲。

 “福兒,國家和百姓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