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重逢
卑鄙，卻有效。
眼淚滴下來，砸在脖頸處的龍鱗上。
被淚水觸到的剎那，龍鱗倏地發出微弱的亮光，那亮光如同黑夜中的螢火，從他脖頸上飛了出去。然而光亮太過微弱，以至於戴著龍鱗的人絲毫沒有察覺。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進來，撲到洛 懷裡。
瑤瑤腫著一雙通紅眼睛問：“孃親，爹爹什麼時候才會醒？”
洛 收起淚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爹爹只是累著了，在睡覺呢，等他睡夠了，就會醒了。”
瑤瑤抽抽噎噎控訴：“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把爹爹放在玉棺裡面？爹爹為什麼不在床上睡覺？”
洛 把她抱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柔聲道：“床上太熱啦，你爹爹是條水龍，喜歡涼涼的地方，所以才讓他睡玉棺呢。”
瑤瑤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哦”了聲。
洛 把她抱來躺在自己身邊，蓋好被褥，輕聲道：“睡覺吧。”
眼睛哭得疲憊不堪，儘管滿腹心事，洛 還是沒多久便入了夢。
夢裡仍是鳳棲殿的小院，他坐在鳳凰木下的鞦韆上，火紅的鳳凰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有一朵正巧落在他肩頭。
他抬頭，望著高高的紅木鞦韆架出神。
這鞦韆還是青 親手為他打的。
那次他生辰，青 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成日被關在天界，又不能下界去玩兒，無聊的很，便隨口說想要一座鞦韆。
可洛 沒想到青 會親手給他做。
他記得那時候青 正給鞦韆雕花，他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著，問：“你怎麼什麼都會？”
青 笑了笑：“因為阿 喜歡玩兒，為夫要多會些好玩兒的事物，才能拴住阿 的心。”
那眼神溫柔寵溺，彷彿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青 也能給他摘下來。
往事如煙隔雲端，如今再想起，心中只是酸澀。
洛 回憶得入神，沒注意到身側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人，青衫玉冠，如圭如壁。
直到那人開口喚他：“阿 。”
洛 愕然抬頭，怔怔地望著來人。
倏地，淚珠從那雙漂亮眼眸裡滾落，如星子似的亮晶晶碎了一地。
青 為他擦去淚水，柔聲道：“怎麼哭了？阿 不願見我嗎？”
洛 把頭一扭：“我才沒有想你，你為什麼要入我夢來？”
青 道：“我來向你認錯。”
洛 道：“你有什麼錯？你獨斷專行，萬事皆在你掌握之中，你永遠都是對的。”
“你不在。”
洛 一愣。
青 嘆了口氣：“你不在我掌握之中。阿 ，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變數。從前我以為我能夠像掌控其他事一樣掌控你，可你總是一次次飛離我的掌心，我想要握住你，卻只是把你推得更遠。”
“我為我從前所為向你道歉，我不該欺你沒了記憶，私自替你做決定，讓你忘了舊仇，更不該不顧你意願地關著你。”
洛 紅著眼睛看他：“你道了歉又怎樣？我的親族便能活過來嗎？”
“若我說能呢？”
洛 瞳孔猛然放大：“什麼？”
青 手掌一翻，掌中便憑空出現一晶瑩剔透的珠子，細碎光影在其中流動，彷彿浩瀚無邊的星河。
“這是什麼？”
“鳳族的神魂。”
洛 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呆怔怔的，好半晌才回過神：“鳳族神魂三千年前就已經被天道收歸，不可能還存留於世，你...你怎麼找到的？”
青 輕輕搖了搖頭：“我也是死後才得知，這三千年，鳳族神魂一直在無間地獄中。”
大戰之後，他元神消散之際，天上忽然落下漫天金光，將他的一縷殘魂攏入其中。
青 抬頭一看，四周瓊樓玉宇，屋宇之上，一張巨大的莊嚴寶相浮於空中。
原來此處，正是如來的掌中佛國。
如來聲如洪鐘：“青 ，你殺孽深重，今可知錯？”
青 神色平靜，不卑不亢：“ 蛇滅我母族，我不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何錯之有？”
如來搖搖頭：“你並非不該向他們復仇，而是不該掩藏身份，暗地裡以強凌弱，後來入魔，又將仇怨牽連旁人。那些幼蛇，並非當年殺害你母族之人，稚子何辜？天下被你株連的蛇族何辜？”
青 默然不語。
“千般因，萬般果。若你一開始復仇，便光明正大地挑明龍族身份，說明來由，便不會給人嫁禍鳳族的可乘之機。若你後面不濫殺無辜，亦不會使那些蛇族親朋盡數投靠予獨，助他在凡界作惡，造就更多殺孽。”
青 驀然怔住。
他也曾想過，若自己從未去招惹過那隻鳳凰，是否就不會為鳳族招致滅頂之災？
卻從未想過是因為自己被仇恨矇蔽了心智，早忘了從小到大，師長所教的正道之則，才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一念之差，山崩海嘯。
如來問他：“若鳳族尚有一線生機，你可願不計代價，為自身過錯贖罪？”
原來上蒼到底存有一絲悲憫，讓鳳族死後，碎掉的殘魂化作三千片羽毛，落入了無間地獄的業火中。
業火本是地獄中焚燒罪人之火，可鳳族非但無罪，反因大義殉身，故而業火燒得再猛烈，也無法傷到鳳族分毫。
又因鳳凰本就屬火，於旁人熾烈難忍的熊熊業火，對鳳族反倒成了重鑄神魂的良藥。
如來道：“你若願去無間地獄，將那三千片羽毛找回來，便能讓鳳族重生。只是你本性屬水，加之罪業深重，入無間後，那紅蓮業火於你，便是炙魂灼骨之痛。”
青 沒有猶豫，俯首拜下：“罪人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