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43 章 【43】

 祠堂裡燭光輕晃,沈玉嬌看到他光潔的額上印出一道紅,眸色輕動。

 “對牌鑰匙和主母印信,晚點我會讓人給你送去。”

 王氏冷聲說著,撩起眼皮,待看到裴瑕額上紅痕,喉頭一哽,緩了半晌,才道:“對我處置已定,你又打算如何處置二房母女?”

 “二房裴彤心腸狠毒,指使下人,謀害長嫂,草菅人命,依照族規家法,必得重懲。叔母崔氏雖非主謀,但教女不嚴,縱成大錯。只二叔父尚在,崔氏為其妻房,我作為內侄,不便越過二叔父插手此事,明日我會與二叔父說明此事,由其自行處置。”

 王氏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問:“重懲,是怎麼個懲法?”

 “送去莊子上……”

 稍頓,餘光掃過沈玉嬌低垂的側臉與隆起的腰腹,裴瑕壓低眉眼,遮住眸中那抹幽暗:“養病吧。”

 淡淡三個字,堂中陷入靜寂。

 莫說是沈玉嬌,就連王氏都驚愕看向堂中的男人。

 她知裴彤那禍根必得重懲,原以為起碼會留一條命,讓裴彤絞了頭髮去家廟當姑子去。

 沒想到他竟開口便要了裴彤的命。

 那好歹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堂妹啊……

 王氏心下輕顫,忍不住又深深看了面前這芝蘭玉樹的兒郎好幾眼。

 此番出去一趟,她這兒子好似變得不一樣了,是在戰場歷練過的緣故麼,心比從前狠了不少。

 沈玉嬌也難掩詫異,此刻想法也與王氏大差不差,猜測是否是從戰場回來,才教他變得與從前不同。

 一陣詭異的靜謐後,王氏遲疑開口:“王家那邊怎麼辦?她與王煥聞的婚事已定在明年開春,王家的聘禮都已送來。”

 “這樣陰毒蠢鈍之人,母親竟放心讓她進王家的門?”

 裴瑕長指輕揉了揉眉心,再看王氏灰敗的臉色,終是不忍再出惡言叫如今本就支離破碎的幾分母子情更加難堪,緩緩放下手,他嗓音不疾不徐:“還有勞母親休書一封給王家,若他們仍願與裴家結秦晉之好,裴氏定許一位品行賢良端正的佳婦給王氏。若他們非那裴彤不可,恕裴三娘子福薄,無緣做王氏婦,婚事就此作罷,王家送來的聘禮我裴氏盡數奉還,另添三成作為賠禮。”

 說罷,見王氏遲遲不語,而外頭天色稍暗,裴瑕斂袖,朝王氏拱手:“母親,時候不早,兒與玉娘一路風塵,實在疲累,先行回房歇息。”

 也不等王氏再說,他走向沈玉嬌:“走吧。”

 沈玉嬌緩緩看他一眼:“嗯。”

 她由他牽著往外走,步下臺階後,又忍不住回頭,朝後看了眼。

 只見那青煙繚繞、莊重肅靜的祠堂裡,王氏斜靠在神龕旁,背後是塊塊冰冷牌位,她高

 瘦的身形微岣,雙眼發直地不知望向何處,眉眼間再無方才那份傲然神氣,整個人頹然沉靡,暮氣沉沉。

 恍眼再看,好似也與祠堂融為一體,成了塊安靜冰冷的牌位。

 泠泠秋風拂過,捲動地上落葉。

 堂中那人忽的抬眼看來,枯槁目光相接,沈玉嬌陡然打了個顫,忙不迭地往外走。

北方的宅院與江南院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裴府在洛陽的舊邸呈雙喜字形,共六個院落,大院裡另套小院,整座宅院形制方闊,嚴整氣派。

 沈玉嬌與裴瑕的住所在東邊的竹瀾院。

 從祠堂回來的路上,夫妻倆始終牽著手,彼此卻格外沉默。

 直到走到竹瀾院前,裴瑕停下腳步,看向沈玉嬌:“方才忘了問,這番處置,玉娘覺得如何??[(.)]???$?$??()?()”

 沈玉嬌迎上那雙墨黑狹眸,默了兩息,手從他掌心離開,端正朝他肅拜:“多謝郎君,替我主持公道。()?()”

 雖對裴彤的處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也不是那等以德報怨的大善人。

 自己能活著,是虧了孫侍衛心善,也是她自己運道好,一路遇上好人。

 但凡她運道差點,現下早已成了一捧黃土,哪還能安然回到洛陽。

 那裴彤既生了害人之心,便應知曉,善惡終有報,害人者終遭反噬。

 至於王氏……

 如今這處置,她也知裴瑕盡力了。

 換做是她,怕是也做不到這般利落。

 雖並非她所願,但終究是因她,叫他們母子生出芥蒂。

 纖長眼睫輕垂了垂,沈玉嬌低聲道:“郎君打算何時去長安?()?()”

 裴瑕聽出她話中之意:“就這幾日。我會盡快處理家中事務,安排妥當後,我們便離開。()?()”

 沈玉嬌心頭微松,眉眼也舒展,朝裴瑕輕笑:“好。”

 她實在不想再在裴宅待著,入府才不到半日,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便一直縈繞胸間。

 好在這回裴瑕要帶她一同去長安,不然他若將她一人留在這偌大深宅之中,哪怕王氏不會再來攪擾,裴彤也被送去莊子上,她仍覺得害怕——

 害怕在這大宅子裡,日久天長,漸漸也變成王氏,變成與那座祠堂融為一體的木頭牌位。

 既商定好離開之事,沈玉嬌與裴瑕進了院內。

 門廊下早已站了兩排婢子,見著他們進來,為首的白蘋險些要落下淚來。

 “奴婢給郎君、娘子請安。”一干婢子紛紛屈膝行禮。

 沈玉嬌也一眼看到白蘋,還有從前在聞喜老宅伺候她的幾個婢子。

 時隔半年再次相見,她心頭也生出幾分感慨,再看白蘋眼中閃動的淚光,終是在這深深宅院裡尋到一絲溫情,臉上也露出抹淺笑:“都起來吧。”

 “多謝郎君、娘子。”白蘋等人起身。

 院落早兩日便仔細灑掃過,一應擺件傢俱也都擦得乾淨,次間的花窗旁擺著個月白地牡丹紋七寶燒矮頸瓶,裡頭還插了枝火紅楓葉,平添幾分雅緻秋意。

 “一路奔波進城

 ,又在祠堂站了半晌,你定然累了。№()_[(.)]№?№+?+?№()?()”

 裴瑕扶著沈玉嬌於榻邊坐下:“坐下歇歇。()?()”

 左右婢子很快奉上茶點。

 倆人對坐著吃過半盞茶,才稍緩口氣,外頭便有小廝是管家帶著對牌鑰匙在書房等候。

 沈玉嬌端著白瓷茶盞的手微頓,抬起眼,對座的裴瑕似也有些愣怔。

 默了兩息,他才對外應道:“這就來。()?()”

 稍撣鴉青色袍袖,他起身看向沈玉嬌:“你先歇息,我去前頭忙會兒。()?()”

 沈玉嬌看出他眉心難掩的倦色,心下稍動,輕聲問:“郎君晚些回來用膳麼?”

 “離家有些時日,我有不少事與管家交代。”

 裴瑕看了眼窗外天色:“若來得及,我便回來用膳。若是晚了,你自己先用,別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