翃洺 作品

第27章

 回頭叫了聲爸。 

 父親便坐直了身子應著, “地裡都收完了,沒事做了,就來看看果果”,又搓了搓果果的頭。 

 “今年收成好嗎?”,話一出口,溫言奇才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其實好不好的,幾個人,十來畝田,好又能好到哪裡去?就像電視上常出現的畫面一樣,大領導握著農民的手,第一句多半就是收成好嗎?現在已經不是吃不飽肚子的年代,卻還問著溫飽的話題,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標準麼?可話是這樣說著,不問這個又問什麼呢? 

 父親說:“還就那樣吧,一年好一年差的,去年玉米價格好,就都種了玉米。今年收了,問的人倒少了,如今農民種地成了抓機遇,抓住了就好些,抓不住了就差些”。 

 溫言奇覺得好笑,父親也會說抓機遇了,現在各行業都說抓機遇,可機遇是個什麼東西,又說不得。 

 父親又說:“種地是個熬人的活,原來怕熬個一年,沒個收成,現在收成不怕了,又怕賣不出去,顛來倒去的,總是苦了農民”。 

 溫言奇便說:“現在搞活了,種地也不能瞎種了”。 

 父親卻說:“不能瞎種還能怎麼種呢?種來種去還不就那些東西,去年鄉里來了個外鄉人要投資個飲料廠,號召咱種胡蘿蔔,還簽了合同,蘿蔔還沒收,辦廠的人倒跑了,可是坑苦了我們。頓頓蘿蔔,連豬都吃上了,現在看見胃裡還冒酸水”! 

 “年輕人都熬不住了,原來咱村好幾百人,現在也就六七十個了,還都是我這號的老人”。 

 溫言奇怪道:“怎麼這麼少了”? 

 “都走了”,父親緩緩說道:“年輕人考了學,都往明都跑,再不濟也跑了縣裡。考不了學的,就去打工,走一個就會帶一個,回來一次再走一個,反正是都不情願再拾起鋤頭,背朝日頭。一天曬的脫皮,土吃了不少,錢倒沒掙多少”。 

 “其實也對,我們苦了幾輩子,仍舊是守著自己的那塊田,人復一日,年復一年,現在看日頭總覺得越來越長,總想著什麼時候能黑下來,可真到了黑夜,又覺得黑夜怎麼也越來越長”? 

 “現在晚上走在村裡都嚇人哩,黑黢黢的,人走了,連狗也成了孤魂野鬼,開始還見滿村裡溜達,後來也就都不見了”。 

 “前些天劉家大爺走了,連個抬棺的壯勞力都湊不齊,還是請了隔壁村的,才算是下葬。人也來的不多,冷冷清清的”。 

 溫言奇唏噓著,城市對人的吸引力還是巨大的,這幾年各地發展都很快,到處都缺人,只要人不懶,出來總有個活路。只要出來幹幾天,再讓去地裡曬日頭,誰又能受的了?溫言奇自己這幾年回老家,還不是炕頭坐坐,村裡扯扯閒話,看著父親在勞作,想伸手去幫,卻早已忘了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