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寧 作品

第 5 章





慕朝遊迷迷糊糊間好像做了個夢,夢裡鬼物肆虐,血肉橫飛,王道容及時出現,催動令咒,馘滅千魔,塞滅萬鬼。




她一時之間,驚魂未定,心緒澎湃,脫口而出自己對他的心意。




等猝然回神,她愣在原地,一張臉紅得幾乎快要冒煙。她羞慚地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卻又壓抑不住內心的急切,仰頭想看清他的神情。




可夢裡的王道容卻堅決地拒絕了她。




和她的急切相比,他平靜地簡直像端坐在雲端的足不染塵的神仙,“抱歉。”




“我視娘子為知交。”王道容看起來有些不解。




仍舊淡而有風儀,心如冰雪,音如碎玉,“對娘子確無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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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遊從夢中驚醒。




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王道容的蹤跡。少年跪坐的方榻,只殘餘一點膝痕,連餘溫也無,摸上去是冷的。




她招來小嬋問,“你家郎君呢?”




小嬋說:“顧娘子有些不好,夜半來了急信,郎君往顧家去了。”




慕朝遊擁著衾被坐在榻上,不覺發起呆來。




又是顧妙妃。




王道容其實很少在這座宅院裡多待,他白天要去官署。




南國為對付鬼物,專門設立了一個小小的官方部門——司靈監。




因為身懷靈力的人太少,官員加起來也不過十幾人,王道容因為是王氏子弟,又師從大名鼎鼎的許仙翁,一入職就成了監正。




他不在的時候,她就和小嬋一起一邊說話一邊等他回來。




好不容易將他盼來,還沒待多久,便說是顧家有消息,他又匆匆去了。




慕朝遊曾有無數次想跟王道容表明自己的心跡。但他性格冷清,未必對她有意。




她知道她與他之間或許相隔了很多很多東西,她已經厭倦了一遍遍的拉扯與猜心。




王道容夤夜而走,待到第二日天光破曉方才回來。他一走,慕朝遊就不曾再睡著了,只靠著憑几等待天亮。




等到天矇矇亮,才聽到前院傳來一陣動靜,她匆匆套上木屐追了出去,看到王道容站在門前,正在彎腰套馬。




雖然出生世家,但他做道士的那段時間自力更生慣了,做事素來不習慣他人伺候,舉凡能自己做的順手都做了。




王道容的眉目很平靜清爽,不像是一夜沒睡的模樣,他烏黑的發沾染了夜露,一副又要出遠門的模樣。




“王郎君?”慕朝遊深吸一口氣站得遠遠地喊他。




王道容聞聲抬起臉,見到是她,也沒驚訝,只淡聲問:“如何起這麼早?”




說著又繼續套他那隻馬嚼子,“朝遊何不多歇息片刻?”




慕朝遊愣了一下:“我睡不著。”




她又想到什麼:“你要去哪裡?”她故作自然地問,心幾乎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裡。




王道容站起身,也沒打算對慕朝遊遮掩:“定林寺。”




慕朝遊:“我能與你一起嗎?”




王道容靜靜地佇立在晨霧中,想了一想,忽而問:“娘子想與容同行?”




這話問得太直接了,慕朝遊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心裡也跟著咯噔了一聲。




王道容總是會這樣。




他性格清冷,待人接物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偏偏有時候,會冷不丁地打破人與人之間的社交安全區。




如果不是他生性敏銳得令人髮指。那麼簡直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慕朝遊被他這一句話攪得心亂如麻。一直以來,她都怕王道容猜出她的意思。




又怕他猜不出。




她掙扎了一秒,或許更短,飛快地下定了決心。




她雙眼直視著少年,鼓起勇氣說出了一句頗帶著些暗示意味的話:“我想與你一起。”




可王道容這個時候卻好像又沒意會到她的暗示。




只微微頷首: “自無不可。”




定林寺位於建康城城北,馬車一路向北而行。




王道容安靜地坐在車廂內,白色的道袍垂落在地上,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擱在膝上。




他不說話的是安靜得恍若一尊雕像。




近乎死去。




連呼吸都是冷的。




他是個冷情冷性的性格,平日裡愛好不多,音樂、香道都算其中之一,很有世家子的風範。




雖師從仙翁許衝,但他素來是儒釋道三修的,平日裡既通禪也詣道,與定林寺的寺主人道蘭關係交好,一個月常常有幾日來到定林寺與他談說佛理。




道蘭生性謙和,慈心待物,苦行虔誠,在當世富有盛名。




定林寺修建在建康城東,依山而建,半遮半掩地坐落在迢迢的青山間,雕牆峻宇,比屋連甍。




高大的白色佛塔矗立在山頭,便是建康佛寺林立,沒有上前也有數百,定林寺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寺廟種也頗具地位。




去歲定林寺有個小沙彌夜晚誦經時粗心大意,失手打翻了一盞燭臺,燒燬了半間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