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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往事

 褚紅雲最好看的是那雙眼睛,墨如點漆,鳳形,眸中神采奕奕。眼尾上挑,若含戾氣,極盡張揚。張揚的人難控制,就總是叫人又愛又恨的。

 褚湘摸不清楚這點愛恨。父母對她們的虧欠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她能接受,褚紅雲為什麼不能。

 但她又很希望褚紅雲不能。

 五感交織成複雜的情愫,褚湘對上那樣平靜的眸光,忽然釋出一抹笑。一貫的溫柔。

 “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問。

 “……”

 “好遙遠的問題。”褚紅雲手撫上額頭。

 “比較嚴厲,要求高。愛喝茶品茶,能炒但技術爛。不能經商,不苛待工人。愛種地,腰不好,有風溼,打鼾嚴重,軍體拳狂熱愛好者,但打完一套歇半天。話很少,有問必答,問多了嫌煩。最討厭鄰居偷菜,能蹲點到半夜三點。厭惡賭博,但很愛看,看多了還會到處指點,但死活不打。”

 “哦對了,”褚紅雲補充,“很幼稚,作業輔導不出來能生一晚上悶氣。”

 褚湘聽了發笑:“我以為爺爺是個很嚴肅的人。”

 褚紅雲道:“看著嚴肅。”又問,“你見過他?”

 印象裡該是沒有。褚紅雲跟著褚仁長到七歲,從沒見過褚宏業和王美惠,連名字都沒聽過。褚紅雲不問,褚仁就不提,沒用的默契不斷持續。在爹媽出現前,褚紅雲認定自己是孤兒。

 “只見過一次,之所以覺得爺爺嚴肅,更多是因為媽媽吧,我從她那兒知道的一些恩怨。”褚湘說。

 “恩怨?”褚紅雲復念一句,輕笑,“這個詞有意思。”

 褚湘講起往事:“爸爸從不提爺爺。只有媽媽說,爺爺想讓爸爸去當兵,爸爸不喜歡。由於全家都聽爺爺的,他不敢明面反抗。後來爸爸遇到了媽媽,志同道合,就悄悄離開家去外闖蕩。只是中間一直沒什麼成績。直到媽媽懷了我,他們決心回來見家裡人,順便也報個喜訊,可惜到家後,爺爺把他們趕了出來。”

 “兩個人吵得很兇,奶奶因此大病一場,爺爺就在這當口給了爸爸兩條路,要麼回來當兵,要麼斷絕關係。”

 褚湘轉了轉椅子:“結果就不用我說了吧。”

 褚紅雲點頭。

 褚湘站起身,到飲水機邊給自己接了杯溫水。

 “爸爸這麼多年累死累活,就是想爭這口氣。總想著再出人頭地些,就能挺直腰板去見爺爺。只是世事難料。”

 “說起來,”褚湘話音一轉,問句閒暇家常,“你見過奶奶嗎?”

 褚紅雲想了想:“清明節才能見到。”

 “……”

 “我也沒見過。”褚湘垂眸,“看來是爺爺一個人料理的後事。雖然媽媽提起爺爺總有些埋怨,卻從不提自己虧欠的人,要不是爺爺去世,他們連奶奶的墳墓都不知道在哪。”

 這話聽得褚紅雲輕扯嘴角,笑意不明。

 “你不是來勸我的?”

 “是啊。但勸人要是隻說好話,不會顯得很假?你也懶得聽吧。”

 這回是真的笑了,褚紅雲朗聲:“行啊,我也愛聽壞話。”

 褚湘哼一聲,不慣著她:“說你的也愛聽?”

 褚紅雲不甚在意:“說我的,我還留在這幹嘛。”

 不再拌嘴。褚湘說:“人無完人,都總是先考慮自己再想其他,爸媽對我們已經在能力範圍內做得很好也教的很好了,現在他們老了――你知道,老了就像小了一樣,身體機能的軟弱觸發心裡的軟弱,想找女兒作安慰,但是面子上又不願意說。如果所有人都很擰巴,擰巴過去的事,未來就只有死局了。”

 褚紅雲搔搔額髮,作思考狀:“他們不說你怎麼知道?”

 “……”

 褚紅雲樂道:“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個毛病。”

 “什麼?”

 “太高了。”

 褚湘示意她說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