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蘿為枝 作品

和好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湛雲藏比前些日子還要輕一些。

這幾日她似乎瘦了。

越之恆把她放到床上,她還勾著他脖子,在胡言亂語:“孃親,你別拋下我。”

他俯身,將她柔弱無骨的手從自己脖子上冷淡扯下去。

別對著誰都叫娘,湛小姐。

醫修老頭大半夜被拎來越府,以為又出了什麼大事。

自從給越之恆做事以後,他都習慣了生生死死的場合,如果徹天府不急,他就能坐上穩妥的玄烏車。若徹天府衛但這一次出乎他意料,掌司好好的,站在屏風後:“過來看看她怎麼了。

醫修過去,看見嬌美臉蛋燒得酡紅的湛雲葳。

醫修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邪氣入體,病了。”

醫修費解地看著越之恆:“越大人,夫人怎麼會邪氣入體?”

越之恆說:“在地上睡了幾日。”

醫修不可置信道:“你讓被封印了靈力的御靈師睡地上?”

越之恆迎著他的眼神,皺眉。

似乎在問,哪裡不對?他幼時什麼地方都睡過,別說是湛雲葳這樣夏日墊著厚厚

褥子在地上睡,他冬日連像樣的衣裳都沒有,山門每月總會有幾日忘記給他們送吃的,他和阿姊餓極了還吃過雪。往常徹天府抓住犯人,百般折磨,腸穿肚爛不在話下。甚至他現在站在這裡,背上還受了杖刑。

可湛雲藏放走了那麼多仙門的人,他沒碰她一下,沒打過她一下,飯菜就算簡陋,也沒餓過她一頓,這樣也能生病?醫修搖頭嘆氣:“掌司大人,御靈師體質都很脆弱的,今後萬不可如此。”

越之恆幾乎想冷笑,那他把這個熱衷搞事的活祖宗供起來?

可他看一眼床上人事不省的湛雲藏,不太情願道:“嗯。”

醫修拿出滌魂玉牌,一邊給湛雲葳降溫,一邊絮絮叨叨。他妻子就是御靈師,到老了都很恩愛,因此頗有心得,說起來就沒完沒了。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大堆“廢話”,才想起看越之恆的反應,發現他正望著自己,在聽,沒什麼表情。醫修怕這位動輒殺人的掌司不耐發火,意猶未盡地閉嘴。

石斛眼眶紅紅站在門口,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巴掌。

她就不該用自己這些小事去麻煩少夫人,害她被大公子指責。

跟了湛雲葳一段時日,縱然石斛天真,可也隱約感覺到湛雲葳的身份處境並非那樣好。

醫修一走,越之恆讓她進去給湛雲葳換衣裳,石斛跪下啜泣道:“大公子,先前不關少夫人的事,都是奴婢嘴碎。越之恆冷道:“你說什麼?”

石斛不敢隱瞞,帶著畏懼和悲涼,把白日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從府裡只有越之恆院中的僕從

分例最少,到湛雲葳因為查

石斛忍著淚:“少夫人說,天底下沒有這樣的事,拿了您的東西,還敢在背後糟踐您。”

石斛說出這件事,就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然而簾幕後安靜許久,傳來越之恆低沉的聲音,並非什麼懲罰:“你進來替她換衣。

石斛戰戰兢兢走進去,越之恆頓了頓,出去屏風後面。

石斛見湛雲葳因祛除邪氣出了一身汗,越之恆也沒責備自己的意思,連忙先去打水先給湛雲葳擦拭,再給她換上乾淨的寢衣。她做完這一切,發現越之恆還在外面,背靠著屏風,側顏冷峻,隱約有些出神。

“大人,換好了。”

”嗯,出去吧。”

石斛總覺得怪怪的,她雖然年紀不大,可也知道,道侶之間用不著避諱那麼多,她給湛雲葳換衣,大人不該回避。後半夜喂藥更奇怪,越之恆本來都拿起了藥碗,注視了一會兒少夫人的唇,對石斛說:“你來。”湛雲葳雖然退了熱,卻一直被夢魘著。

石斛怕她躺下嗆著:“大公子,您可否扶一下夫人。”

越之恆微垂了眸,只得讓湛雲葳靠在自己懷裡,石斛看不清越之恆是什麼神色。

湛雲葳退了熱,一會兒功夫身子就涼下來,石斛喂她喝藥也省心,但凡喂,湛雲葳都張口喝了。

只不過還是有少數藥汁從她嘴角流下,石斛連忙想找錦帕,抬眼看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湛雲葳唇角輕輕擦了擦。越之恆照舊神色淡然,這幅場景卻讓石斛看得莫名臉紅。

後半程明顯順利多了,錦帕預備著,也沒弄髒湛雲葳剛換的寢衣。

折騰一大通,天都快亮了。

石斛說:“少夫人沒事了,大公子您也休息一會兒罷。

越之恆在淨手,他盯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置可否。

石斛走了,湛雲葳還沒醒。

越之恆走到床邊,垂眸看她。湛雲藏的氣色明顯好多了,昨夜還是霜打茄子般,如今彷彿又注入了明媚的生機。退熱以後,她再也沒有夢吃過,也沒再逮著人叫娘。安安靜靜的,十分乖巧,看不出那日半分用控靈術叱吒風雲的氣場。越之恆沒想到事實竟然會是這樣,更沒想過,湛雲葳會護著他。

二夫人瞧不上他,他是知道的。府裡的老人,大多也清楚他的來歷,只不過對此諱莫如深。新進府的人,又不敢招惹他。他這一生,實在太少有人為他抱不平。

久了,就連他自己也以為,彷彿從未受過不公,或者他自己就能加倍奉還回去。本來也沒什麼,他都習慣了這樣。而且他現在比所有人都過得好,不是麼。

可偏偏就像有一條線,在細細收緊他的心臟,有些疼,有些澀,陌生得令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