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蘿為枝 作品

番外五【if】

湛雲葳想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 他怎麼說生氣就生氣。

 不過這不妨礙她罵他,指桑罵槐。

 她戳了一下火堆,讓空氣進去, 火燒得更旺:“我哪來什麼道侶,以前倒是有一個, 脾氣比狗還臭, 他要是落難,我高興還來不及。”

 仗著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她可以暢所欲言, 想說什麼說什麼, 反正他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誰。

 “我才不會用長命籙救他,沒抽他幾鞭子已經算我仁慈。”

 越之恆涼涼笑了聲。

 湛雲葳不滿他,戳了戳他:“你笑什麼。”

 他垂眸, 冷淡問:“你前……前妻,做什麼了, 你那般厭他。”

 這話倒是問得湛雲葳一愣,她不由仔細想,過去幾年和這人的相處。

 他狂妄冷漠,手段詭譎狠辣, 但整整三年, 卻不曾傷她, 甚至她要殺他, 越之恆當時冷怒,事後也從不與她計較。

 這個認知讓她茫然了一瞬, 幾日前的夢彷彿在此刻才遲遲燙到了她。

 湛雲葳不知為何有幾分畏懼那個可能性, 極力找他的不是。

 “他……性情不好, 乖張邪戾。”

 越之恆抿了抿唇, 本就灰濛濛的眸,更加黯淡。

 “是麼。”

 湛雲葳越想找越之恆的錯處,越發現他那些冰冷殘忍,都是對著旁人。

 囚困她是靈帝下的令,湛雲葳心裡清楚,若非靈帝沒有把自己指給越之恆,而是給了三皇子這等淫邪之輩,她的下場更悽慘。

 引誘仙門中人來救她,不是他,也會是王朝其他人來做。這兩件事,如果不是越之恆來做,局面只會更糟糕。

 出於他意願可以左右的、對湛雲葳來說最過分的事,約莫是越之恆不顧她意願,與她同塌而眠那些夜晚。

 說來說去,她竟然只能推到他性子上,說他性情不好。

 湛雲葳聽他冷冷反問,更是面上掛不住。

 她拿了一枝細柴,打在他肩上,像是說服自己:“性情不好,不就足夠招人不喜了麼,我的事,與你何干。”

 被她打這一下,他像是忍無可忍,轉過身來。

 對上他慍怒黑眸,湛雲葳心裡莫名一慌,許是昔日在他手中生存,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此刻見他眸中沉沉,如風雨欲來,她回過神來發現今非昔比,哼道:“怎麼,生氣我打你,再不告訴我長命籙的下落,我日日抽你。”

 和她耍什麼脾氣,她不就樹枝戳了一下,他發什麼火。

 先前那些百姓和黑甲衛,都快要將他生生打死了,也沒見他動一下眉梢,她這輕輕恐嚇般的一下,到底哪裡讓他疼了。

 越之恆像在努力平息什麼,半晌閉上眼。

 “隨你。”

 這句話說的冷冰冰的,毫無生氣,倒是又像個活死人了。

 湛雲葳難得有種挫敗感,這兩次談心毫無進展,她不由反省,自己從前該像越之恆學學逼問和套話的本事。

 她裹緊被子,冬日寒冷,他不說話,她也不愛一個人自言自語,很快就抱著被子再次入睡。

 越之恆如今的狀態,她也生不出什麼戒心。

 越之恆等她呼吸均勻以後,才睜開眼。

 眼前一片漆黑,他什麼都看不見。耳邊仍是她那句“性情不好,不就足夠招人不喜”,他沉默地想,既如此,你回來做什麼。

 走都走了,為什麼還要管他。

 他厭恨的並非她這幾句話,而是不知道抱著什麼心思,何等不切實際的期待,問出那個問題的自己。

 就算幾日前,死在凌遲之下,也不會比如今更糟糕。

 這個冬日沉冷難捱,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如此。

 *

 湛雲葳很快發現不妙。

 越之恆發起了高熱。

 她以往喂他喝水他會喝,喂他吃什麼他也吃。前幾日就算活得痛苦,一身的傷,他也在好轉,今日天氣好了不少,他的病情竟然惡化了。

 越之恆本就是強弩之末,他們都說他沒了靈丹,傷得這樣重,他根本無法自愈。

 她觸到他滾燙的額頭,心中一沉:“越之恆,醒醒,起來喝水吃藥。”

 然而她將靈丹化在碗中,給他喂的水,都無意識從他嘴角流了出去。

 湛雲葳有點心慌,他可不能死。

 那個荒誕的夢境,偏偏也是她的希望。他若連水都喝不進去,那便是真沒活下去的機會了。

 她一狠心,以唇將丹藥化的水渡過去。

 他唇齒緊閉,她不得不下了狠手,捏他下顎,撬開他的唇,又不許他吐出來。

 好不容易喂完藥,越之恆的情況總算好了些。

 她擰了一把他的腰,滿嘴都是丹藥的味道,湛雲葳面無表情地跑出去,弄了塊樹上的冰塊,含嘴裡,試圖用麻木來忘記和他唇齒相觸的不愉。

 八年前,如果有人告訴她,有朝一日她會用這種辦法救越之恆,打死她也不信。

 越之恆這一病不輕,事實上,他能撐到現在,還有向好的趨勢,本就是個奇蹟。

 整整三日,他能自己喝的時候就湛雲葳就灌進去,實在灌不進去,就強行用唇渡過去。

 許是她仗著他什麼都不知道,和他“談心”的報應。

 三日後的黃昏,她再次撬開他唇齒的時候,越之恆醒過來了。

 她這幾日怕他真的死了,喂藥已經和先前扶他如廁一樣自然,一開始還沒發現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