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比動心更糟糕的, 是發覺自己對人動了心。陸嶼行經此一趟驀地開竅,跟商玦近也不是,遠也不是,始終找不準定位, 分寸太難拿捏。

坦白只有死路一條, 陸嶼行索性裝作一切如常, 連自己都欺騙。變化也有,他如今沒辦法跟商玦對視超過三秒, 否則必定要露餡。

兩人相安無事地繼續保持著和睦的鄰里關係。步入五月,節日的五天小長假, 到處都是鑼鼓喧天辦喜事的。林旭英的婚禮也在假期, 葛志成特意從家鄉趕來,婚禮前一天抵達A市, 陸嶼行去接的人。幾年不見,在兄弟的大喜之日重逢,都感慨得說不出話。

葛志成在林旭英預訂的酒店裡住,陸嶼行當晚回了恆竹。

商玦也收到了林旭英的婚禮請帖, 附中高中部數學組的老師,但凡沒有旅行計劃的, 都抽出空去參加。他跟陸嶼行商量一番,索性連自己的車也懶得開了,就蹭陸嶼行的副駕。

婚禮當天, 兩人大早出門,在樓底下碰面,皆是一身裁剪得當的黑色禮服。少見對方穿這樣的衣服, 各自稀罕地把另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半晌。

商玦穿得輕薄一些, 說到底他跟林旭英只是同事關係, 到地方就負責上桌吃飯,不必像陸嶼行那樣正式。西裝外套並未係扣,內裡就搭一件白色襯衫,鎖骨露出一小片,瞧著很隨性。

抵達婚禮酒店,兩人各自分開。陸嶼行作為親友去陪林旭英,商玦則是被數學組的幾個老師拐走,在禮堂轉過幾圈後在筵席上落座。

前來的女同事重新組了一桌,數學組的幾位女老師也跟著跑了,商玦就跟幾位上了年紀的小老頭坐一起。

他的年紀跟左右都差了一半,其中資歷最深的甚至是校內一隻手能數的過來的特級教師,商玦對長輩向來脾氣軟和,於是全程只有受調侃、挨欺負的命。

起先話題還集中在教學相關,等新娘走完紅毯,跟林旭英面對面講完誓詞、交換戒指,話題中心便轉到林旭英身上。

商玦預感再過幾分鐘,這幾個老前輩就會嘮起結婚生子相關,尤其那位特級教師為人較為傳統,對時下流行的獨身主義、丁克等一向持批評態度。商玦擔心這把火最後燒到他身上,迅速給自己斟酒,接連下去幾杯,之後就只負責微笑。

反正今天用不著他開車。

商玦喝了不少,略有些上臉,周邊一圈都篤定他醉了。

商玦高中時就會拿陳雪融的酒喝,酒量本就不錯,工作後跟人應酬更練就一番千杯不倒的本事,此刻根本清醒得能做兩套數學卷子。

耳邊清靜下來,商玦安然地夾菜吃飯,偶然聽一耳朵前後左右的八卦,便愜意地彎一彎唇角。

傍晚所有賓客散場,陸嶼行要晚一些才能出來。

商玦就在酒店大廳坐著等人,給陸嶼行發了條消息報上自己的位置,得到對方一句“好”後,就閉上眼睛打盹兒。

忽地,他的膝蓋被人碰了一下。

商玦睜開眼,看到陸嶼行俯著身,在用手輕拍他的膝蓋。

他動了動,往上坐了一點,躲開了對方輕柔的攻擊。

陸嶼行看看商玦泛紅的臉,聞見他身上的酒味,半蹲下來,皺著眉問他:“你是喝了多少?”

商玦剛剛睡醒,加上酒勁作祟,人有點懶,就閉著嘴沒吭聲。他伸手搭住陸嶼行的肩,撐著對方的肩膀起身,說:“回?”

陸嶼行:“……”

商玦站得挺穩的,不過坐了太久起身的動作有點慢。陸嶼行先入為主,怎麼都覺得商玦醉醺醺的。

“別人的婚禮,你湊什麼熱鬧喝那麼多?”他不放心地從後托住商玦的腰,感覺手底下的人後背僵直一瞬。

商玦轉過頭,有點蒙圈地看著陸嶼行,無奈解釋:“……沒喝醉。”陸嶼行手一頓,默默把他鬆開了。

但商玦走出迎賓門,意外地被腳下的鮮花門檻絆了一下。這是個實打實的意外,可落在陸嶼行眼裡,就是個實打實的醉漢在嘴硬說自己沒喝醉。

他嘆了聲氣上前,拽緊商玦後腰的一塊布料。

商玦:“……”

清醒的時候被絆了一跤,還是喝醉了神志不清不慎沒走穩,商玦果斷選擇後者,再也沒說自己還清醒著。

他由著陸嶼行抓著自己的衣服,就這麼被一路護送到車上。

回恆竹的路上,商玦望著前方車輛一盞盞紅色的尾燈,安穩地坐在副駕駛上神遊。

許是收到別人婚禮的影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周圍人結婚的情景,陸嶼行遲早有一天也會。

到那時候他再成天往人家家裡跑就不大合適了,好像他是陸嶼行遺落在外不成器的兒子。

仗著自己此刻“醉漢”的身份,商玦偏過腦袋,肆無忌憚地注視著陸嶼行的側臉。

被他直勾勾瞧了半天,陸嶼行抿了抿唇,在等紅燈時,終於忍無可忍拋下一句:“別看我。”

商玦轉開目光後,聽到陸嶼行又補充後半句:“我沒辦法專心開車。”語氣輕柔得彷彿是在安慰傻子。

喝醉的人智商至少要降一半,陸嶼行把商玦當小孩哄。

商玦聞言怔了下,看著路邊閃爍著流光的霓虹燈,好像真的被酒精麻痺,反應都變得遲鈍。

車子駛入恆竹,在車庫停好熄火。商玦還在走神,陸嶼行不跟他一個醉漢計較,幫他解了安全帶,下車繞到另一側,打開車門,就差直接把商玦從裡頭背出來了。

把人送到七棟,陸嶼行不放心商玦自己上去,怕他出電梯門的時候也被絆一跤。

兩人一同上樓,商玦剛摸出鑰匙,還沒往鎖孔裡塞,就被陸嶼行一把奪過,彷彿篤定商玦對不準似的。

垃圾桶早在聽到腳步聲時就蹲守在門內守候,等門開後在兩人腳邊撒歡地轉了幾圈。

湊到商玦腿邊嗅了嗅,聞到酒精味兒打了個噴嚏,開始的活潑勁兒散了大半,自行跑角落裡玩去了。

陸嶼行拎著商玦的後領子把他推進門,說:“一身的酒味,狗都不願意理你。”話雖如此,語氣裡卻沒半點嫌棄。

商玦挑了下眉,把衣領從陸嶼行手裡拽出來,轉頭正要讓對方回去,卻發覺陸嶼行唇邊掛著笑,表情很舒展,是平常不大會對人展露的神情。

他盯著瞧了會兒,默默把催促對方回六棟的話嚥了回去。

被人當作醉漢的感覺其實還不錯,犯傻、做蠢事都能輕易被原諒,平地摔都會被當作理所應當。

獲得“狗不理”的評價後,商玦微微一笑,不顧兩人半年來建立起的和睦鄰里關係,上前抬手兜住陸嶼行的腦袋,用力往自己脖子上按,糊了陸嶼行一鼻子的酒味兒。

幾秒後他鬆開手,陸嶼行滿面通紅地把頭抬起來。

“……”

使壞過後的商玦一時間看得傻眼,幾乎以為對方的酒量差到吸一鼻子就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