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漁 作品

第 116 章 去往北戎


 謝瑾一身輕裝行簡,黑雲腳下如踏疾風,在三日兩夜的趕路後到了烏鴉鎮。

 烏鴉鎮位於北戎和大靖交界處,因形似烏鴉而得名,是最後一個勉強還稱得上鎮子的地方。再往前就是一處巨大的沼澤地,因此地泥濘難行,數百年來,這片沼澤地就被當做了北戎和漢人王朝之間的分割線,跨越此線就意味著戰爭,而如今梁將軍帶領的軍隊便是越過了這條線,在烏鴉鎮西北區域駐紮作戰。

 烏鴉鎮時常有北戎那頭的人過來,只要不是穿著軍裝當地駐兵就當作沒看到,因為數百年相互滲透,這裡很多人是北戎和漢人的混血後人,對於這兒的人來說,只要你不在鎮子裡面打仗,漢人還是北戎人沒有區別。

 謝瑾在靠近烏鴉鎮的時候換了妝容,臉上貼了鬍鬚,抹了黑炭,穿著烏鴉鎮常見的遊人服裝,往黑雲背上扔了幾袋穀子後慢悠悠地進了城。

 城門有人檢查身份。

 “什麼人,來這什麼事?”

 烏鴉鎮正規衙門的盤查是最能輕鬆應對的了,謝瑾把自己的路引交給兩人,道:“來看親戚。”

 官兵隨意看了兩眼,就放他進去了。謝瑾在鎮子轉了半圈,進了一個飯店。

 “給我喂下馬。”

 “好嘞客官。”

 謝瑾到屋子裡頭吃飯,拿包子和麵條填飽了肚子,牽著馬又走了,烏鴉鎮不是很大,他很快拐進一片居民區,進入一戶門口貼著一對年娃娃畫像的院子裡。

 “大人!”

 謝瑾掃過屋中幾人:“克頓親王妃還在傳消息過來麼?”

 北戎作為一個由遊牧民族逐漸轉變過來的政治團體,在百年間形成了自己的政治架構,它們以最強的一支部落首領為大王,封他的兒子為親王,而其他部位首領則是王爺,所有王爺為世襲制,由他們的兒子繼承自己的位置。

 謝瑾提到的克頓是北戎大王混耶的第五個兒子,北戎人在婚姻方面粗魯而野蠻,他現在的王妃原本是一個漢人,多年前隨父母親到烏鴉鎮探親,被路過的克頓看上,克頓直接將她搶走,娶作了自己的妃子。北戎沒有嫡庶長幼之分,本身的強大和父王的寵愛就是一切。克頓這些年獨寵這位王妃,從表面上來看夫妻二人感情還不錯。

 但王妃從來沒忘記過自己被強硬擄來的經歷,也不習慣北戎的習俗文化,差不多三年前,王妃母親生病,謝瑾的人藉機找到了王妃,讓她們母女得以見面,並漸漸取得了聯繫。

 這麼多年,謝瑾並沒有動用過這顆棋子,直到半個月前,王妃找上他的人,說有事跟他們的首領說,並且只能跟首領說。

 考慮到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兩國正在交戰的現狀,她的情報很可能與戰爭有關,因此謝瑾快馬加鞭,特意來了烏鴉鎮。

 “還在的,目前王妃一切正常,負責對接的兄弟每日入場哦彙報她的情況。”

 “那就好,她既然要見我,就得儘快安排見面,你們有計劃了麼?”

 “有,克頓王妃信佛,每月要到寺廟拜佛,這個月正好是三日後,拜佛結束後她會有一個時辰的靜修時間,可以安排大人在此期間和她見面。”

 “好,事不宜遲,我們得儘快進入北戎。”

 北戎的第一座城市叫會安,克頓就居於此。會安已經是正經的北戎領域,加上現在正是戰時,城門盤查更為嚴格。

 穿著北戎軍裝的士兵攔住他們,問:“你們從哪裡來,出去做什麼了?”

 謝瑾等一行人已經換上了北戎服裝,謝瑾胸前繪著一個狼頭紋路,袖口露出的手臂上也繪著花紋,他本身身材高大,墊了肩膀後看上去跟北戎人相差無幾,至於面容上的差別,會安位於北戎靖朝交界,經過幾代混血,這兒的純種北戎反倒只有三分之一左右了。

 問查問,謝瑾不慌不忙,他用嫻熟的甚至帶著一點口音的北戎官話道:

 “出去到烏鴉鎮交易了一點茶葉和鹽,還有幾匹布。”

 靖人禁止不了烏鴉鎮的漢人跟北戎交易,北戎同樣禁止不了,官有官的話,但普通人需要生活。

 士兵檢查了一會,確認沒有問題,他右手橫在胸前道了一句:“阿巴哈。”

 謝瑾等人雙手合十握在胸前:“噠努那哈。”

 那兩個士兵這才滿意地放謝瑾他們走了。

 順利進入城內,謝瑾一行人先去了此前給的人物背景中的住址,這兒的人顯然也跟他們混熟了,還熱情地跟幾人打招呼。

 謝瑾熟記自

己人設,該打招呼的打招呼,不理人的不理人。

 進了院子後,他們開始將車上的東西往下搬。

 “兩日後才是王妃的禮佛日,大人要在這先待兩日。”

 “正好,我也有一段時間沒來會安了,這兩天我到處轉一轉。”

 “好。”

 臉上的黑炭弄的謝瑾有些癢,他走到水盆前輕輕地擦拭了幾下臉,黑炭里加了油墨,清水很難擦掉,謝瑾也只是心理作用。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鏡子裡印出一張四十來歲平淡樸實的男人臉龐。

 ……

 ……

 沈蘭棠到行宮已經一週了,她的每日工作就是玩,玩,陪阿依朵玩!

 正如謝夫人所言,她身後謝家足夠強勢,又是阿依朵公主的玩伴,宮裡幾乎沒人想招惹她,太后對她素來是慈愛老太太模樣,其他幾位隨同過來的妃子除了日常吃飯時問候她幾句,也不會單獨叫她過去,沈蘭棠戚桐君幾人的住處也跟阿依朵在一個宮殿,完完全全就是阿依朵罩著的模樣,加上阿依曼臨近預產期鮮少出門,一群女孩子更是肆無忌憚了。

 “沈蘭棠,快走,我們要出門了!”

 阿依朵在院子裡揮著手臂喊。

 沈蘭棠急急忙忙穿上鞋子,寶珠從屋裡頭追出來,趕忙將水壺遞給她。

 沈蘭棠小跑上去:“現在連姐姐都不叫了,四皇妃可是說了,你要是太任性我們可是可以向你姐姐打小報告的。”

 阿依朵:“哼,你想去就去吧,我才不怕!”

 “快點,我們走了!”

 沈蘭棠已經跟上幾人。

 行宮雖然大,但對於阿依朵來說,還是太無趣了,加上行宮裡頭太多宮人,處處被人盯著她不舒服,因此從昨日開始,她就將自己的遊玩領域從行宮內擴展到了行宮外。

 也因此,沈蘭棠獲得了一套專屬騎馬裝,酷炫的腰託和靴子,極具力量感的貼身剪裁和金絲花紋,收緊的袖口甚至還繡了了一頭振翅高飛的獵鷹。雖然穿上去比之常服稍顯沉悶,但它帥啊!

 沈蘭棠也抵抗不住帥氣的誘惑,哪怕天熱,也跟著阿依朵出門。

 阿依朵,加上沈戚劉一共四個女生外加一小隊護衛很快出了行宮。

 策馬疾奔,遼闊的視野令人胸懷擴展。

 這一帶都是連綿的山,小山連著小山,小山中間就是田野,熱夏時節綠草青青,隨處可見黃色的小花,時不時還能遇到小溪,供幾人玩耍消暑。

 到了一處陰涼小樹林,眾人腳步慢下。

 劉明月扭過頭,用親熱的語氣說:“公主,我們今日玩什麼啊?”

 劉明月本來是“三人組”外面的,但自從她在某個無聊的晚上講述了她的未婚夫出軌對象是北戎奸細這個八卦後,迅速獲得了阿依朵的絕贊好評,她認為這個故事很精彩很有趣,兩人感情迅速升溫,劉明月成功進入女生小組。

 阿依朵:“是啊,今日做些什麼好?”

 戚桐君笑盈盈地看著她:“你是公主,你決定。”

 阿依朵低頭做苦惱狀:“有了!昨日我們看到一片桃林,現在到桃子季節了,我們先賽馬看誰先到,然後比賽誰摘的桃子多,到時候帶回去!”

 “行啊。”

 眾人拉緊韁繩往著前方望去。

 ——

 清晨,天才破曉,北戎的早晨總是來的比大靖早,粗礦的早點叫賣聲還未響徹整個會安,沉沙霧霧中,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克頓親王府大門口,親王府大門敞開,不多時,一個美豔華貴的女子從裡面走出。

 克頓親王妃嫁給克頓已經有十載光陰,但是依舊美顏絕倫,甚至還比年輕時候多了幾分婦人韻味,也難怪克頓十年盛寵。

 王妃正要進轎子,一個孩子從裡頭跑出來,一把投入王妃懷裡。

 “阿母!”

 王妃轉身抱起孩子,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又將他放下,這才進了轎子。

 抬轎的人熟練地往一個方向走去,王妃靚麗的臉蛋上笑容漸漸隱去,她用力地拽了拽拳頭,任由轎子將她送往熟悉的地方。

 會安沒有山,寺廟就在城內,因此轎子不多時就停在了一座名為“靜心寺”的寺廟前。

 北戎的佛教文化還是從漢人地區傳過來的,只是那時候只是極個別雲遊的僧人會到北戎傳教,這些僧人也多是高僧,當時連北戎大王也對他們禮遇有加,後高祖得天下,對天下和尚進行屠殺,大半

和尚隱姓改名不再稱自己為僧人,還有部分逃到了北戎,逐漸成為了北戎最大的教派。

 靜心寺僧人快速上前,行禮道:“見過王妃。”

 “小師傅好。”

 王妃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拜佛,年輕的僧人很快將她引到佛堂,佛堂正中央是釋迦牟尼佛,左右分別是藥師佛和阿彌陀佛,兩側為十八羅漢,幾尊佛像具是金光閃閃。

 王妃按照慣常跪下拜佛,她聆聽著聖經,感受經文流過她的心底,緩緩拂去她心中悲痛不安。

 約莫一刻多鐘後,她才由侍女扶著站起來。

 寺廟住持上前:“王妃。”

 王妃柔柔道:“勞煩住持為我誦經講佛了。”

 “王妃誠心禮佛,赤誠可見,諸天佛祖自會知曉。”

 王妃又朝著住持拜了拜,住持將王妃引入靜心堂,這是王妃素來聽講經書的地方,或是求大師解答疑問,或是自行禮佛,王妃一般都會在裡面待一個時辰。

 到了地方後,王妃道:“大師,我想今日靜心禮佛,大師不必招待。”

 “既如此,那王妃就自便吧。”

 “多謝大師。”

 送走了住持,王妃推門而進。

 “春和,秋情,你們也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什麼的。”

 “是。”兩個混血丫鬟退出門外。

 王妃走到佛堂中央,看著上方佛像寶相莊嚴,默默捏緊了手指。

 窗戶好像發出什麼動靜,王妃飛快看了過去,就見一道人影閃過,有一人跳進屋中。

 “王妃。”

 “你……”王妃神色激動,謝瑾做了個噤聲動作,將王妃拉到遠離大門的角落。

 “聽說王妃想見我。”

 “你,你就是漢人在北戎的暗探首領?”

 “是。”

 王妃仔細觀察著謝瑾臉龐,遲疑道:“這副面孔可是你偽裝?”

 謝瑾目光盯著她:“是。”

 王妃咬著牙,側過身:“我有很重要的情報要交給你,但是我必須看清你的臉。”

 謝瑾略一遲疑,但同時他也明白王妃的顧慮,她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若他還是以假面目識人,如何取得她的信任,如何讓她放心交出性命。

 “好。”

 謝瑾撕下臉上鬍鬚還是粗糙假髮,將自己臉上的痔抹掉,只是黑炭一時半會難以清除。

 “這個黑粉抹不掉,只能這樣了。”

 王妃呆呆地看著面前男子容貌,即使他臉上塗了黑粉,也依舊能看出這是一個俊美硬朗的漢人青年,他的英俊不帶任何北戎因素,是她年少之時曾幻想過的如意郎君模樣。

 王妃深深吸了口氣。

 “我在克頓身邊多年,他在我面前說起過許多事情我大多記不得了,不過前不久,約莫一兩個月前,我聽到他和部下談起,說你們靖朝一直有人秘密聯繫著他們,他們稱那人為白鸛。”

 “白鸛?”

 白鸛是一種鳥的名字,而且一般密探都會使用代號,且上一任去世之後,下一任會沿用這個名字,名字的意義並不是很大。

 謝瑾沒有指出,只是道:“他們說了什?”

 “他們說白鸛一直向他們提供靖朝廷內部消息,包括各處要害機關和軍隊佈置,未來他們還會有更多合作。”

 謝瑾:“聽他們的語氣,你覺得克頓他們知道這個百官的真實身份麼?”

 王妃頓了頓:“我也不清楚。”

 “好。”拋開這一點,謝瑾繼續問:“你還有其他要交待的麼,”

 “有。”

 王妃望了眼門口,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卷軸,謝瑾打開一看,目光猝然一顫。

 王妃:“這是北戎的行軍路線圖,還有幾處要害的軍隊分佈,克頓的心腹和他在房間商談了好幾日,一直在這張圖紙上指指畫畫,具體他們說的我也記不得了,只偷出了這張圖。”

 “你偷出這張圖紙他不會發現麼?”

 “他昨日出了門,今早也沒有回來,按照常規,他要三日後才能回來。他放圖紙的地方是在書房,只有他的心腹才能進出,不過他的大將都被他帶走了,暫時應該不會發現。”

 這可真是太大膽了,但同時也證明了王妃的決心。

 謝瑾收起圖紙,道:“我能問王妃為什麼這麼做麼?”

 王妃咬著牙。

 “我不叫王妃,我叫李可盈

。”

 “我本就不是自願嫁給克頓,而且克頓為人極其粗魯,你們都說他寵愛我,但在我看來,我只是他的寵物,他從不懂尊重為何物,但是這些我都能忍,我現在忍受不了的是他竟然教我的兒子殺人,他才六歲,才六歲!!”

 王妃……李可盈嫁給克頓之後攏共生了三個孩子,前面兩個都是女孩,北戎重視男性繼承人,克頓雖然也寵愛自己的女兒,但對待她們不像對待兒子“用心”,是以李可盈也覺得沒什麼。

 但自從她生了兒子,克頓的殘暴就逐漸展露,他帶著年幼的兒子騎馬射獵不說,前不久她甚至看到克頓帶著兒子去北戎處置犯人的獵場,教他用箭殺人。

 現在殺的是犯人,後面殺的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