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玉簫


 那宮女猛地扭頭。

 她臉上強裝鎮定,俯首恭順道:“大人在說什麼?”

 謝瑾沉默少許()?(),

 道:“我知道你是誰()?(),

 錢玉娘。”

 錢玉娘瞳孔震顫。

 因為事態緊急,不能再拖,所以他們才打算開門見山,沈蘭棠見她驚惶,插入道:“如果我們要害你?()▆??????()?(),

 又何必做這番戲單獨把你叫出來。”

 這話稍稍安撫了錢玉娘。

 “你跟我們過來。”

 沈蘭棠把她領到自己院子,讓寶珠給她倒了杯水。

 “大致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說來也巧,自你失蹤後,你母親就報了官,我家郎君和內城司張大人是朋友,時隔多年,張大人發現太子的人在找你,覺得蹊蹺就告訴了夫君。”

 沈蘭棠偷天換日,將大皇子換成了太子,一是為了詐她,二是眼前情況已經夠複雜了,二人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復雜。

 “我們好奇一個平民女子如何值得太子費心尋找,就從張大人那拿了一副你的畫像,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畫中女子不就是昨日來送禮的那個姑姑嗎?”

 “你也真是藝高人膽大,就藏在太子的眼皮底底下,卻沒有被發現,你說若是將這件事告訴太子,我們能得到什麼賞賜?”

 錢玉娘慌忙跪了下來:“求夫人不要!”

 沈蘭棠:“我方才也說了,我們若是想害你,直接將你交給太子不是更好。我們既沒有直接告訴太子,就是好奇太子為什麼找你這麼一個平民女子,你若是做了什麼壞事,我自然是要將你交給太子的,可若不是,你且說說原因,我們聽了再決定。”

 沈蘭棠坐了下來。

 錢玉娘目光流動,似乎還在思索沈蘭棠的話。

 沈蘭棠也不催她,只是慢騰騰地等著。

 良久之後,錢玉娘終於開口:“我……”

 “你只有一次機會,若是讓我們發現你騙我們,那你下次跪著的就是太子了。”

 錢玉娘渾身一顫。

 她繃緊了身體,咬著牙道:“可,可若是此事事關重大,你們不相信,或者害怕惹怒了太子呢?”

 沈蘭棠發出一聲輕笑。

 “你應該知道讓太子被關禁閉的科舉事件吧?”

 “那件事,就是我們做的。”

 錢玉娘猛地抬起頭。

 沈蘭棠做出一番洋洋得意,居高臨下,盛氣凌人模樣。

 所謂話要說得半真半假,沈蘭棠雖然同情她,但還不能相信她,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因此,她要做的就是讓她相信,自己並不畏懼太子,甚至在和太子作對。

 “我……”

 錢玉娘嘴唇乾澀,眼下地面在輕輕旋轉。

 沈蘭棠向蘭心使了個眼色,蘭心將錢玉娘扶起來坐到邊上,又給她倒了杯水。

 溫吞吞的水流滋潤了錢玉孃的胸腔。

 她其實,也不是很害怕說出來,她曾經無數次夢到過自己被太子發現,與他魚死網破的場景。她夜夜恐慌,而如今真的被發現,她除了最初的恐懼震動

 外,竟然很快接受了這個噩耗,或許在她內心深處,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臨。

 只是當她開口的時候,她卻發覺,過往種種,猶如沉石壓在她心頭,讓她稍一回想就心如刀絞。

 錢玉娘喑啞著嗓子開口:“五年之前,我還是兆京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一日和小姐妹玩耍歸去,回家途中,我被人打暈劫走。?()_[(.)]????????()?()”

 沈蘭棠專注聽著。

 “當我再次醒來,已經身處一處宅邸之中,一個氣質宛若朗月清風的男子出現在我面前,讓我做他的外室。我起初不懂,也反抗過,他倒是不打我,只把我關起來每日給供少少的水和飯食,如此循環了兩個月後,我終於放棄了反抗的念頭。()?()”

 “那人很是奇怪,我看他,氣質脫俗,出手闊綽,宅中一應下人都很聽他的話,偏偏他非要劫掠我一個良家女子,還不許我出去。我想著反抗他是沒有用的,就試著迎合他,他果真開懷,對我在錢財吃食上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可是我要錢財首飾有什麼用呢?我根本就出不去,要那些東西有什麼用呢?!()?()”

 錢玉娘情緒激烈,在場幾人都很能理解她,人是

需要對比需要條件才能獲得幸福的,給一個被困在沙漠裡的人萬貫家財又有什麼用?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激怒他,所以我便捧著他,順從他,有一陣子,我二人親暱宛若新婚夫婦,他對我更是體貼備至,我一直觀察著府裡出入,後來,大約是被關了七八個月的時候吧,我終於找到了機會,我,我鑽進一輛馬車底下,用布綁住身子逃出了那個地方。()?()”

 “我不敢出聲,就跟著馬車一路走啊一路走啊,然後……”

 錢玉娘從被發現身份開始都還算沉著的臉龐忽然癲狂了起:

 “然後我發現那裡竟然是太子府,我聽那幾人的話裡聽出綁架我逼迫我的竟然是太子,是太子!”

 錢玉娘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伴隨她的笑聲,她瞳孔裡淚珠子一顆顆落下。

 “他是太子!!”

 “他既是太子,要什麼沒有?為什麼要來傷害我?!!”

 “我寧願他光明正大說納我為妾,又或是通房,什麼都行,如果我反抗他,他用太子身份責罰我,都可以!可是他既是太子,為什麼還要這麼做,為什麼,憑什麼?他都是太子了!!”

 錢玉娘邊哭邊喊,這是一種很難說清的情緒,她被關起來的八個月裡,日日都在想象這個人的身份,他會是高官之子麼,不會是王侯將相的兒子吧?她畏懼她恐慌,可是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

 當她知道他是太子時,或是絕望至極,又或是感到可笑至極,她的情緒一如今日激動,不過那時候她還有著極大的生命危險。

 “太子府都是人,還有官兵巡邏,我根本不敢出去,我只敢縮在我最初躲藏的柴房裡,幸而那裡離廚房很近,我每日就偷一點吃食,只敢偷一點點,怕別人發現。”

 她沒有發現,隨著她的講述還有哭泣,她臉上妝容逐漸化了,被刻意改變的輪廓經由水珠沖刷後,慢慢

 露出本來的神采。

 寶珠又往她杯子里加了水。

 “直到七天以後,府裡又來了新人,好像是太子妃有了身孕,需要一批新的侍女,我想著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在侍女們過了話,等救完火,我謊稱我的符牌丟了,急得哭了出來,那幾個嬤嬤見過我救火時的模樣,就好心出來為我作證,我才留了下來。之後我被調去照顧太子妃,起初我也很害怕太子認出我,可是我發現,他很少來太子妃寢宮,每次過來也是面色怏怏,根本不會關注裡面有什麼人。就這樣過了五年,我害怕我一旦離開,就會有人查我的身份從而暴露,所以一直不敢離開。()?()”

 聽完了她的講述,沈蘭棠內心充滿了感慨,不愧是能夠有勇氣有謀略從太子手上逃走的人,這份心志決斷當真勝過世上過半的人。

 她心中當然同情她,只是,還不到時間——

 “只是如此麼?▍[(.)]▍?▍*?*?▍()?()”

 “什麼?()?()”

 錢玉娘驚愕地抬頭看向她。

 沈蘭棠一字一頓吐字清晰地說:“只是如此麼?若只是如此,為什麼太子突然過了這麼多年再次興師動眾要找你?而且,我們聽到的,可是你偷了太子的東西。()?()”

 錢玉娘彷彿知道底牌被透盡,眼底流過慌張。

 “我很同情你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你編造的,你偷了太子的東西,可能是無價寶玉之類的,所以太子才找你。”

 “我沒有!”錢玉娘激動反駁。

 “那根本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我當時逃跑之前從他衣服上匆匆拿走了一樣東西,我只是為了報復,那根本不是什麼無價之寶!”

 沈蘭棠知道真相就在眼前,也顧不上當什麼好人了,逼問道:“那是什麼?!”

 “那是……”錢玉娘神情混亂:“那是一截玉簫一樣的東西,雖然是玉做的,可不是什麼無價之寶!”

 玉簫?

 沈蘭棠保持著氣勢:“證明給我看。”

 錢玉娘崩潰:“我沒帶在身上,那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隨身攜帶!”

 沈蘭棠看了眼謝瑾,謝瑾站出:

 “今日午後,我會回去太子府,你提前準備好,到時把那樣東西給我。”

 “記住,你只有這一次機會,上回科舉事件惹怒了太子,如果你說的都是謊話,我會把你交給太子。”

 錢玉娘彷彿知道自己退無可退,苦笑著說:“我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我還能騙你們什麼?”


 “你知道就好。”謝瑾冷聲道:“蘭心,寶珠,給錢姑娘化妝,她該回去了。”

 “錢姑娘,這邊來。”

 蘭心寶珠將她引到沈蘭棠的梳妝檯,錢玉娘彷彿一座石像般一動不動,任由二人在她臉上描繪。

 蘭心和寶珠動作很快,不到一柱香時間,錢玉娘就恢復了來時妝容。

 “錢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直到錢玉娘離開了院子,沈蘭棠和謝瑾才重新坐下,兩人不約而同地倒了杯水

 ,謝瑾手臂伸了伸,見沈蘭棠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也默默端起了杯子。

 清水緩緩流淌過乾澀的嗓子,沈蘭棠才從方才緊張壓迫的氛圍中走出。

 “這真是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

 雖然錢玉娘概括地很簡短,但是任誰都可以聽出,她的經歷是那般坎坷,為了費心逃脫太子追蹤又是如何費勁心力,難以想象此後每日,她都面臨著被太子發現身份的危機。

 沈蘭棠只要稍微一想到這,腎就隱隱作痛。

 謝瑾也贊同道:“她的確很艱辛。()?()”

 “既然已經堅持到了這兒,我們沒理由不幫她一把。也因此,我們必須得加快步伐,我們能找出來的,大皇子也能找出來。()?()”

 為了讓場面看起來更真實,沈蘭棠和謝瑾下午去了沈家,因為得知謝瑾晚上還要值班,便沒有挽留他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