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廢太子


 那封信送到皇帝手上後兩日都沒有被提起,這個時間已經說明了,太子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正當這時,一個消息在大街小巷傳開:

 刑部在抓捕某個北戎奸細時,這個奸細大喊你們奈何不了他,你們的太子是北戎內應,會救他們出去的。

 這個消息性質極為惡劣,不多時,就傳到了皇上耳中。

 “父皇,這是汙衊,這一定是汙衊!”

 太子膝行上前,焦急道:“若我真是內應,那人何必大聲喊出,此人定是誣陷啊!”

 其餘臣子也紛紛覺得此事疑點眾多,刑部尚書:

 “臣親自審問此人,若是有意陷害太子,絕不能姑息!”

 “好,朕許你三日,務必查到證據!”

 太子這三日,日日提心吊膽,他數次想要聯絡刑部,都被拒之門外。他也不敢過分行動,皇帝對他起了疑心後,派了人在他身邊監督他一舉一動,這個時候,他絕不能有冒失行為。

 然而三日之後,刑部就拿著最新的證據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這是犯人認罪書,這是按他口供找到的證據。”

 幾個文書證據被呈至面前皇帝,皇帝首先打開認罪書,上頭寫著太子與北戎皇族私通,兩邊互通便利,互相扶持,凡在兆京的北戎奸細,都在此之前得知太子會助他們逃離。

 皇帝看著上頭“互通便利”,“互相扶持”幾個字,額頭隱隱繃緊。

 堂下落針可聞,皇帝又打開其餘信件,都是太子和北戎私通的證明,皇帝第一個注意到的右下角蓋著的太子公章。

 太子有兩個章,一為公章,二為個人私章。但凡王朝,有公章則如本人親臨,是絕技不能被人拿走的性命攸關的東西。太子公章只比皇帝差了一個等級,刻的是蛟龍圖樣,蛟龍差一步為真龍,這也是唯獨太子才有的殊榮。

 蛟龍圖樣極為複雜,若不是照著圖像雕刻,絕不能一模一樣還原出來。

 看到信上印章,皇帝臉色已經冷了下來。他再慢慢展開信件,信上講述的是,太子許諾,只要北戎繼續為他做事,替他掃清朝中障礙,事成之後,他將許諾北戎協同治理半壁江山。

 半壁江山!

 皇帝目光驀然一冷,將信砸到地上,怒斥一聲:

 “你還有何話要說!”

 太子不敢看信上內容,連忙跪下,大喊道:“兒臣是被冤枉的,兒臣未曾私通北戎幫助北戎奸細逃脫,兒臣是被冤枉的!”

 “是麼?”皇帝冷冷地看著他,字字句句不像是跟自己兒子,臣子說話,倒像是跟一個反賊在說:

 “你當真沒有私通過北戎?”

 “你若是沒有私通過北戎,北戎何來你的印章?又為何冤枉你?你若是清白,這些事不是一查就一清二楚的麼?”

 太子一滯。

 他的確和北戎私自聯繫過一次,但只那一次,可是僅那一次,就已經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而只要他做過一次,那麼不管他如何自證,他都不會再清白了。

 太子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陷阱,一個可怕的陷阱,可此時此刻他只能硬著頭皮喊屈:

 “兒臣當真沒有做過,兒臣是你的兒子,怎麼會做危害父皇,危害大靖的事情呢?”

 “你是我兒子,可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老大不是我兒子嗎?老四不是我兒子嗎?!”

 “你為了皇位,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兒臣.”

 太子知曉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是枉費,只一個勁往地上磕頭:

 “兒臣的確犯過一次錯,可也只那一次,兒臣不該貪圖太子之位,構陷大哥,兒臣萬死難辭,可不該兒臣認的兒臣也絕不會認,這是北戎離間陰謀啊,父皇你絕不能中計!”

 他砰砰磕頭,額頭再次染上血跡。

 然而這一次,皇帝已不再疼惜他。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信上“半壁江山”這四個字。泰半壁江山,他哪來的半壁江山?

 當他老子是死了嗎?!

 身為皇帝,不管年輕還是年邁,最不能允許的就是有人覬覦他的皇位,這個道理在無數明君身上都得以體現。

 順德帝又何能倖免,因此,他雖早已知道太子和北戎私通,但真正引起他憤怒的正是上面這許諾半壁江山的話。

 順德帝看著桌上擺放著的兩個柿子,冰冷的目光從太子帶血的頭上一路看下,太子畏縮,心中生出一

股不好的預感。

 審視半響,皇帝終於再次開口:

 “你說你萬死不辭,願以死證明自己清白,朕不需要你死,上面說你和北戎私通是為了穩住儲君之位”

 太子心中一陣狂亂騷動。

 “.只要你將頂上發冠卸下,自請遠離朝事,朕就相信你。”

 “父皇——”

 “怎麼,你不敢?!”

 太子來之前不是沒想到過這種可能,但事到臨頭他依舊想不出絕佳計策,十月的天,斗大的汗珠從他脖頸滑下,他呼吸急促——

 “父皇——”

 “皇后駕到!”

 只聽得匆匆腳步聲,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闖進議事堂。

 “母后.”

 皇后沒有看太子,她一身宮裝,不卑不吭地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皇帝現在正在盛怒當中,但他無論何時,對待後宮妃子都是和顏悅色,何況皇后是他髮妻,他對她,素來敬重有加,故此他壓著怒火道:

 “皇后過來,是為何事?”

 “太子,方大人,你們先退下吧。”

 兩人稍一遲疑,才屈膝告退。

 太監朝殿中宮人使了個眼色,幾個宮人紛紛俯首退出。

 “皇后這麼大陣仗,是為了太子的事?”

 皇后深吸了口氣,忽而她甩開身上斗篷,用力跪了下來。

 “皇后這是做甚?!”皇帝騰的一聲起身。

 “皇上,臣妾知道太子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他嫉妒大皇子,又惶恐害怕他的父皇不再愛他,期待他,一時荒唐犯下大錯。可他僅有,也唯有這一次犯了錯,太子前日到我宮中,聲聲哭訴自己所犯罪行,又發誓自己只做了那一次,此後他就不曾再跟北戎聯絡過。”

 “皇上,太子是臣妾的兒子,我相信他不會騙我!他說那一次害了軍中將士們後,他日夜夢到他們,夢到他們向他哭訴,嘶吼,質問他身為太子,為何要害他們!太子因此憔悴,日夜難眠!”

 “可這一切都是他活該,臣妾不敢也不能為太子推脫,可是陛下,太子是臣妾的親生兒子啊,太子痛就等於臣妾痛,臣妾身為人母,無法看著太子痛苦沉淪而無動於衷.”

 皇后眼中滾滾落下淚水,哀聲哭訴:

 “臣妾無能為力,只能求陛下看在過往情面上對太子網開一面!”

 “皇上,皇上!”皇后膝行著上前,撥開自己耳邊頭髮:

 “皇上可記得,這是有一回尚是太子的你犯了錯,我們一通去向父皇求情,父皇怒極,將手上杯子砸了過,這是你見過的最美的疤痕。”

 皇帝表情逐漸軟化,似是被她打動。

 “還有冬日裡陛下去看雪,差點掉進湖裡,臣妾為了拉住你,一同掉進湖裡,上了一場大病三個月都沒好過來,還有”

 “過往種種,臣妾都是心甘情願,不曾以此要挾過陛下,這是唯一一次,臣妾求您看在我們夫妻多年情分上,放過太子這回吧!”

 皇后驀然取下鳳冠,眼神堅決地說:

 “臣妾知陛下想立陳貴妃為後很久了,若是廢后,陛下名聲或許有損,臣妾自請出宮,到道觀為陛下和太后祈福,如此宮中無後,陳貴妃便是最為尊貴之人,皇上也不必折損臉面。臣妾.”

 她作勢要將鳳冠砸了。

 “皇后不可啊!!”太監連忙上前,一把將鳳冠奪過來。

 “娘娘不可啊!!”

 “張公公,別管我!”

 “皇后,皇上”張公公著急地看向皇帝。

 “皇后這又是何苦呢?”皇帝終究不忍,上前扶起皇后。

 “皇后對朕的好,朕自然是記在心頭的,說什麼要立陳貴妃為後,她小小年紀如何擔當大任,朕的皇后唯你而已!”

 皇后看著皇帝,眼中流下兩行清淚:“臣妾又哪裡捨得當陛下的妻子,只是我兒可憐,我做做母親的實在不忍心啊!”

 “.”

 皇帝別過臉,過了一會才復轉了過來。

 “太子他這回真的錯得太過了,朕只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皇后大喜過望:“謝皇上,謝皇上!”

 “皇后累了,來人,為皇后整理儀容,再送皇后回去。”

 張公公很快叫來了人,為皇后重新梳妝打扮後,才護送皇后回去。張公公看著皇后背影,心道這皇子在宮中,果真需要母親的力量。


 ——

 “皇后果真去議事堂了?”

 寧妃宮,大皇子坐在屋子裡頭,由著一屋子下人伺候,他只張嘴吃葡萄,偶有動手幾次,也是伺候他母親。

 小太監恭敬地彎著腰:“是,皇后進去了一刻鐘左右,就又出來了。”

 大皇子嬉笑一聲:“看來,是把皇帝給哄好了,還是有個皇后母親好啊。”

 寧妃瞪了他一眼。

 “好了,你下去吧。”

 “諾。”

 小太監很快退出去了,寧妃看著自己兒子道:“你呢,你什麼都不用做麼?”

 “兒臣要做什麼?兒臣倒是想去北戎打仗,可父皇不允許啊。”

 “母親也不允許!”

 “好了好了,既然母妃趕我,那兒子就先走了,過陣子再來看您。”

 兒子真要走了,寧妃又不捨得了,她擺擺手,眼不見為淨。

 “走吧。”

 “好嘞,兒子這就回去了,下回帶您親孫子來看您。”

 大皇子回了王府,第二日早朝,皇帝沒有提起刑部是否拿到證據的事,刑部尚書也一字不提,朝中大臣似乎有所察覺,也都俯首帖耳沒有提起。

 又過了一日,張玉林進宮。

 “皇上!”

 南書房,皇帝看下跪在下面的人:“張大人有事要奏?”

 張玉林的內城司隸屬於刑部,日常若是有事,需要彙報給刑部,再由刑部尚書轉交皇帝,皇帝需要,才傳喚張玉林,此次他請求覲見皇帝,算是不合常規。

 “臣,確有一事要單獨奏請皇上。”

 “皇上,前兩日臣在郊外發現一具女屍,經查驗,或許是五年前失蹤的一名叫做錢玉孃的女子,此女失蹤五年,一直毫無蹤跡,臣發現她後本想勾銷此案,卻發現”

 “發現了什麼?”

 張玉林深深低下頭:“皇上請看。”

 他雙手呈上一枚玉簫。

 張公公下去將玉簫拿出來呈到皇帝手上。

 “這是?”

 “此物有個開關。”

 “你上來。”

 張玉林上前,用隨身攜帶的針刺入孔隙中,從中抽出一張紙條,隨後,他退回到下面。

 皇帝展開紙條。

 我對子應識,思此靈山期。

 舒圭葉翦桐,晴雪玉樓重。

 我思舒晴。

 “.”

 皇帝猛地站了起來,一旁張公公被嚇得連忙退開半步。

 皇帝一張臉整個沉了下來,那眼中不只有怒火,更有一種深沉的東西。

 “這東西還有誰見過?”

 “臣夜晚擺弄發現後,就立即請見陛下。”

 皇帝鼻翼扇動了好幾下,許久之後才道:“你是怎麼知道判斷這東西跟朕有關的?”

 張玉林更是不敢抬頭:

 “那女屍已經死了好幾年,化作一具枯骨,唯有身上衣服還在,臣翻查她的衣服時候發現她衣服裡還摻著一塊布料.”

 “呈上來!”

 “.”張玉林無奈,只好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遞給太監。

 皇帝快速打開香囊,抽出裡面一塊方才洗淨了的布。

 張公公在旁看了,眼皮子一跳。

 這是一塊黃色的布。

 歷代皇朝,皇帝著明黃,太子可穿杏黃,其餘人,至多淡黃色,在正式場合,更是不可著黃色。

 皇帝睜大眼睛,看著這塊布上的龍爪。

 張玉林死死低著頭,聽得上方皇帝再次開口。

 “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臣,遵命!”

 “好了,你下去吧。”

 張玉林退出書房後,心有餘悸地抹了把臉,才發現臉上都是汗水。

 書房裡,感受著皇上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張公公也瑟縮著脖子不敢開口,他原以為前幾日就是最可怕的地獄裡,但那會兒皇帝只是憤怒,還不曾跟現在這般,除了憤怒,還有一股更加難以言明的情緒。

 一股陰沉黏溼的情緒。

 “父皇——”一個爽朗的聲音忽然響起。

 張公公猛鬆了口氣。

 “父皇,兒子又給你帶吃的來了這兒怎麼這麼冷?”

 大皇子大大咧咧走進。

 “父皇,我是顧將軍的兒子顧西均給皇后送去的,也是,顧

西均可是皇后的親外甥呢.”大皇子碎碎叨叨地說著。

 皇帝冷凝成冰的臉在聽到“顧西均”幾個字後才有了反應。

 他陰沉沉開口:“顧西均給皇后送禮?”

 “是啊,一大車子呢,只能由著人抱進來,費好大的勁。”

 皇帝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許久,他冷嗤一聲:“走,我們也去看看。”

 皇帝和大皇子,一車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有拿完。

 “哎喲,好漂亮的紅寶石梅花長壽盆景,皇后從以前就喜歡梅花,顧大人這還記得呢?”

 只聞得這句話後,皇帝臉上表情劇變,顧西均和太子的模樣在眼前不斷閃現,他眼中光芒逐漸冷漠,最終一聲不吭,甩袖離開。

 “父皇,父皇您怎麼走了”

 大皇子看了眼還在搬運東西的宮人,嬉笑著追了上去。

 又過一日,有大臣拿出太子密謀北戎,洩漏軍機,導致大皇子戰敗的信件,皇帝大怒,當下要廢太子頭銜,群臣求情,后皇後斷髮求饒,皇帝不改心意,廢除太子,令其自囚於府中,非他召喚,不可出府。

 這一仗,大皇子大獲全勝。

 沈蘭棠還是通過阿依朵,阿依曼和晚飯後謝夫人跟謝恆的閒聊才逐漸得到這個故事的一般輪廓的。

 什麼北戎奸細大喊大叫,什麼信件,這不信手拈來嘛,人大皇子跟北戎什麼關係,根據謝瑾收集到的證據推測,至少五年以上的聯絡了,你一個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