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漁 作品

第 143 章 步步緊逼


 “這個謝恆他就是故意設計我的。”

 大皇子一臉陰沉,手上的酒杯快要被他捏碎。

 “他肯定已經將信交給了父皇,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

 院子外頭,不時響起這些日子被以私通北戎罪抓走的官員的家屬的呼救聲,求大皇子救救他們的老爺他們至今以為是大皇子得罪了皇帝,才讓皇帝隨便找了個名目將他們控制起,他們也的確算是勾結北戎。

 大皇子的從屬中有知曉他勾結北戎事情的,但多半不清楚。那些官員只是想要背靠大樹,一棵足以靠得住的大樹,而不是一開始就爛了根基的樹,若是早知他私通北戎,估計大半的人都不會靠近他。

 這就是一個危險源。

 “殿下,如今皇帝不斷壓迫我們,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將我們的人全都剷除了吧?到時候就算殿下您坐上了皇位,也沒有心腹可用了啊!”

 皇帝並非至高無上,若朝中無人,他甚至可能會被架空,當一個空殼子皇帝。

 “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皇子暴躁地大喊一聲,將桌上東西盡數掃到地上。一個個的,一個個的都在逼他造反,造反是那麼簡單的事麼?!不成功便成仁,一旦造反,就再也沒有回頭箭了!

 大皇子看似暴戾,但性格之中的確缺少了一些果斷,謝恆和皇帝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採取了這麼溫水煮青蛙的計策,歷來造反多是被逼上絕路的人最後的選擇,大皇子目前處境還稱不上是絕路。

 他們就是在賭,賭他什麼時候才會按捺不住,兵戎相見。

 “這件事讓我再好好思量思量,你出去吧!”

 那侍衛也知道不能過度逼迫,俯首退出房間。

 他剛到門口,就看到慕斯容走了過來。

 “慕姑娘。”

 “嗯,殿下在裡面?”

 “在的。”

 慕斯容推開門,大皇子抬了一眼:“是你啊。”

 慕斯容徑直走入:“聽說謝恆失蹤了。”

 “怎麼,你很關心?”

 “我關心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怎麼,你想為他報仇嗎?”

 這段時日,大皇子的處境不大好,慕斯容理解他的心情,沒有與他計較。

 “我是好奇,你為什麼要給皇帝這麼一個把柄?現在他藉著謝恆失蹤的事,大肆清除你的黨羽。我原來以為你和皇帝是七三的勝率,比如今看來快要五五,甚至你成功的概率都要低於皇帝了。”

 大皇子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當日沒有下手。”

 慕斯容聳了聳肩:“現在下手還來得及。”

 “怎麼,你還有辦法秘密殺了皇帝?”

 “現在暗殺皇帝還有用處麼?殿下,你不會到現在還看不清局勢吧?”

 慕斯容嗤笑一聲,道: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現在在針對你,就算你暗殺皇帝,將事情誣陷給太子,又有多少人會信?會站在你這邊的現在都在刑部大牢裡,你快要孤立無援了。殿下,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慕斯容和方才侍衛的態度一樣,就是要逼他造反。

 大皇子一陣煩躁,腦門陣陣抽搐。

 “出去,都出去,別吵我!”

 慕斯容聳了聳肩,很快離開房間。

 大皇子盯著地上一灘汙漬看了許久,唇邊忽地扯出一抹冷笑,他倏忽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兆京某處一個地牢裡,謝恆還穿著他當日失蹤時的那件衣裳,因為長久沒有洗漱,他身上都是散發出了臭味。只是他那悠然超脫的神態,就彷彿此刻身處的不是地牢,而是某個學院雅座。

 地牢建造在一個地窖中,除頂上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外四面不透風,也無光源,只有在有人來送飯時才勉強能見到一二光亮。

 在這樣不見天日又陰沉潮溼的環境裡,謝恆只能選擇和他唯一的老友閒聊。

 “說起來,我也非常想知道,太子到底許諾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為他如此拼命?”

 “若我沒弄錯,你既非太子黨羽,血緣上也跟他並不親近吧?”

 隔壁牢房裡的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寧樂伯,他遠比謝恆更加狼狽,他那被鞭打的近乎不能遮體的衣服也被換成了一件真正的囚犯衣裳,倒比他原來的乾淨上許多,勉強維護住了他的體面。

 他住了這大半日子,習慣了不

能洗澡的日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會兒倒是比謝恆還舒暢上許多。

 “唉。”寧樂伯嘆了口氣:

 “此事說來可笑,老頭有一孫女,也算聰明靈秀,有一回她出去郊遊,卻被一群地痞流氓圍住,那群流氓想要強擄了她回去,我兒誓死不從,幸得太子路過救下了她,替我殺了那些地痞且為了她的名聲,不曾將此事宣揚出去。老夫深感太子恩德,便向太子發誓,從此以後但凡太子需要,老夫必竭盡全力。”

 “這是事關我那孫女名譽,我連老妻都沒有說過,是以大家都不清楚。”

 謝恆聽完嘆了口氣:“原來還有這一遭,伯爺愛惜孫女,卻又罔顧他人女子生死榮辱,與太子狼狽為奸,不知你那孫女若是知道,是何感想。”

 伯爺身體顫了顫,嗓音逐漸苦澀:

 “如今想這些了,大人如何會被關進地牢?”

 “不過也就是惹了殿下不高興罷了。”

 寧樂伯不知其中經過,只勸慰ie道:“我一被抓過來就被嚴刑拷打,大人既沒有遭受刑法,想來今後也不會有了,此處有吃有喝,且安心住下吧。”

 謝恆嘆息道:“那就最好了。”

 兩人正說著,一道光線忽然從入口方向射入,謝恆默默記著時辰,感覺這會還不到送飯時間。既是異常,他就清楚來的人是什麼人了。

 果不其然,大皇子一雙雪白靴子踏入充斥著血水和泥水的地牢裡,幾個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孔,他一張臉陰沉可怖。

 寧樂伯本想說些好話,討他歡笑,好歹讓他把每日飯食再豐富些,見他模樣,寧樂伯閉上了嘴。

 大皇子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投向安然坐在草垛子上的謝恆,黏溼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停在牢房門口。

 謝恆抬起頭,用手擋了擋突如其來的光亮:“殿下,找我何事?”

 “這都是你設計的?”

 “殿下是指?”

 “讓我抓走你,然後藉此大肆搜查整個兆京,誣陷我的從屬,藉機削弱我的勢力。這一開始就是你設計好的!”

 “殿下。”事到如今,謝恆也只能誠實道:

 “我亦是無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你當真是忠心耿耿。”

 “為了大靖的未來,我也只能不吝犧牲性命樂。”

 “好好好。”大皇子恨不得為他鼓掌:

 “好一個不吝犧牲,不過,別以為你就一定會贏,你這樣子逼迫我,不就是想逼我造反,謝恆我告訴你,就算是造反,我也不一定會輸!”

 “臣拭目以待。”頓了頓,謝恆改口道。

 “若有那一日,請殿下務必要告知我結局。”

 “我當然會。”

 大皇子轉身就要離開,臨走之前,他的目光忽地觸及牆上掛著的一個馬鞭。他瞳孔裡漸漸映出一道嗜血光芒。

 “來,把鞭子給我。”

 太子府。

 太子被關在自己的寢宮中已有大半年之久,加上第一回的半年,他差不多是被關了整整一年。

 和第一回心中仍抱有期望不同,這一回,他心中已然絕望,每一日不過渾渾噩噩,虛度殘生。第二回“下野”,他身邊從屬也悉數散去,從前偌大的太子府,如今只有太子妃那兒還輝煌如舊,一整個太子寢宮只有寥寥幾個下人。

 “殿下,殿下!”

 太子從早上起來就在喝酒,到中午喝得昏昏欲睡,已然幾回夢與老莊行了。

 “殿下!”一箇中年學士模樣的男人用力推醒太子。

 “令磬,你來了。”

 太子迷迷糊糊中認出來人。

 “殿下!”被叫做令磬的中年男人痛惜地望著自我放逐的太子,他左右看了一眼,拿起桌上一杯水,用力潑到太子臉上。

 “太子,你清醒一點!”

 這一把冷水潑下去,太子才勉強恢復神智。

 “令磬,你如何過來了?”

 太子府從前幕僚悉數散去,只留下一二平庸至極無處接收的,或還忠心耿耿不願離去的,這個叫令磬的中年學士就是後者。也因他至今沒有放棄太子,太子對他眾多放縱,被潑了水也不斥責。

 “太子。”方令磬雙膝跪地,俯身叩拜道:“我們的機會來了。”

 “自謝恆失蹤之後,皇帝在大肆打壓大皇子一派,雖不知二人之間出瞭如何嫌隙,但只要皇帝對大皇子不滿我們就有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我甚至都出不去這小小的太子府!”

 “殿下!”方令磬大聲道:

 “無需太子親自出動,只要有人能將太子意願傳達給皇上就好。”

 “如今皇帝病重,謝恆失蹤,太子是皇帝最好的幫手,此等絕佳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望太子務必把握!”

 太子的理智被他慢慢地勸醒,他用力握住方令磬的手,問道:“皇上真的會重新啟用我麼?”

 “會,一定會!”

 “好,好,來人,給孤佈置筆墨!”

 皇帝生病之後,許多宗親都來看望,只是皇帝不願自己無能面貌被人看到,後來再有探望一律拒之。

 但宗親也有宗親的親疏之別,這一日,進宮的是皇帝的親妹妹,念笙公主。這位公主跟皇帝之間差了整整十歲,當年皇后還是太子妃時,公主就時常到太子府和她的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玩耍,太子妃對她盡心竭力,這對姑嫂關係向來親密。

 “哥哥,你這些日子可好些了。”

 念笙公主坐在床頭,問張公公:“皇上這幾日可好?”

 張公公:“入了春,皇上時常在花園散步,這太陽一曬人也精神了許多,胃口也好。”

 “這便好,哥哥你且安心,母后那邊有我照顧,你就只管把身子養好。”

 皇帝含糊的眼睛望著她,點點頭。

 “啊,對了,差點忘了。”念笙公主從袖子中拿出一封信。

 “這是太子讓我交給哥哥的。”

 聽到太子二字,皇帝眼中光芒動了動。

 “哥哥,你會覺得我多事,可摒除太子是太子之外,他還是你的兒子啊,我去看望他時,他隻字未提朝中事,只著急問我哥哥的情況,聽說哥哥身體還不太爽利,他就痛哭了出來。知曉自己不能出府,他也沒有讓我向哥哥求情,只是提筆寫了一個請罪書,哥哥,你就別管什麼太子不太子,就當他是你不爭氣的兒子,看看你兒子說了什麼吧!”

 念笙公主手上拿著信,皇帝目光在信上流連多時,最終望向了張公公,張公公立即接過了信打開。

 “吾父啟信安康。”

 “自上回一別已有半年之久,昨日夜中狂風大作,小兒驚覺起來,推窗而立,窗外雨打芭蕉聲似泣,念父皇獨坐床頭聽驟雨如瀑,天寒極下兒卻不能盡孝床頭,不覺涕泗橫流,夜不能寐”

 字字句句皆是對皇帝身體的擔憂,還有年少時,皇帝對他如何愛護教導,他卻辜負父親致使父親病中無法侍奉床頭的悔恨與悲痛,張公公唸到後頭也不覺哀泣。

 念笙公主幾回拂淚,緊緊握住皇帝的手。

 “望父皇保重身體,國之社稷當以父皇龍體先,不孝子梁睿呈上。”

 “皇上,唸完了。”

 皇帝一雙眼睛蒙上淚霧,口中顫抖地喊:“太子,太子”

 “哥哥,太子不在這,但念笙在這裡,妹妹在這裡!”

 “妹妹,妹妹,朕的好念笙。”

 “哥哥!”

 兄妹二人,痛哭流涕。

 ——

 又過了一日,距離謝恆失蹤已經過了十一日了,這十一日裡,沈蘭棠時常想起謝恆失蹤前對她說的話。

 雖然陸北信誓旦旦地說失蹤是謝恆自己安排的,但沈蘭棠每每想起他臨出門前那段話,心中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不願意多想,正好這段時間外頭危險,誰知道大皇子哪天會發瘋,別說沈蘭棠了,就是周氏謝瑛她們,能不出門也不出門了,閒來無事,沈蘭棠乾脆專注在繡荷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