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老鷹捉小雞3
傅洵:“……”
依他的力氣,可以直接甩開她,也勢必會踢傷她,甚至是對著心口的重傷。
而且,傅洵之前也沒留意,這小子一跪,就縮成一團軟雲似的,那眼淚鼻涕一起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誅殺她九族。
果然滑頭,只怕蔡老來了,也會被此等無賴行徑弄得焦頭爛額。
不過,他也很快釐清謝蘭序的小心思,無非就是怕他把遊記給蔡老或者謝館長
。
明白之後,傅洵只說:“你再不起來,我定把閒書交出去。”
蘭絮偷偷把眼淚抹在他衣角,爬了起來,期期艾艾:“先生,不會把遊記交出去?”
傅洵看了眼衣角:“……”
他沒有正面回答。
因為他明白,自己心裡對蘭絮靠運氣進甲等,一直有些介懷,蔡老讓他關照,他也並非全然一心。
不若趁這次,給她一個機會,也算了卻自己心結。
傅洵說:“你涉獵書籍挺多。”
蘭絮:“一般一般。”還好帶的不是香豔話本,不然她死得更快。
傅洵:“若能將一個問題作答出給第三個人。”
蘭絮喪了,怎麼還要考試啊。
然後她反應過來,好一個探花郎,把她丟掉面子跪下撒潑,好不容易得到的主導權,又拿回到他手裡!
他現在肯給她一個機會,她要是還耍賴,肯定玩不過這種有心機的老男人。
蘭絮乖乖應答:“是。”
便聽傅洵問:“前朝,桓山流民之亂,佔山自立為王,桓山易守難攻,如何破?”
蘭絮剛要開口,傅洵指了指桌上紙筆。
蘭絮去寫下來了。
桓山流民之亂,為禍五六年,此事在前朝一共三百年的歷史裡,最多記入縣誌,遠沒有到被記錄進史書的程度。
饒是蘭絮什麼書都看,有關此事,也只是聽說,不瞭解詳細。
可時代的一粒灰塵,落到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她仔細回想,洋洋灑灑寫下一大堆。
等她寫完,手痠得不行,才發現,外頭天已擦黑,夕陽從窗牖,斜長地探入屋內,勾出傅洵的側影。
探花郎正在翻書,他安靜端正看書時,俊氣的眉宇,高挺的鼻樑,被金色光芒勾出漂亮的弧線。
著實很有欺騙性,只叫人覺得,如此優越長相之人,定也是個好說話的。
然而他一抬眼,那種靜謐的美好,一下被他眼底的漆黑冷然破開,對上他的目光,蘭絮心驚膽戰。
傅洵:“寫好了?”
蘭絮:“好了好了。”
她忙雙手將紙奉上,戰戰兢兢的。
傅洵抖了下紙,就著夕陽,本打算迅速閱覽一遍,卻在看到開頭的“流民也是民”五個字時,突的一頓。
流民也是民,蘭絮主張招安。
但不能直接招安,否則其餘百姓看在眼裡,豈不覺得當山匪比當良民好?
流民之所以為流民,也是失了田地之人,蘭絮寫:要恩威並施。
第一步,摁死頭目,殺雞儆猴,群龍無首之際,引導部分流民開墾桓山,畢竟是苦難活,免去前兩年稅賦,給個能活的念頭。
可那個地理位置,能開墾出來的不多,勢必還有多餘的流民,第二步,發配他們去開採礦石。
她記得如今桓山產鐵礦,可能就是當年發現的。
反正用後。
必須強調的是,不是強制流民服徭役,做苦力,否則流民再反也不過眨眼的事,他們付出勞力,就得給銀子,這是增加就業。
宏觀調控這種東西,用過都說好。
第三步,調查為何失田。
……
蘭絮補了一大堆,她覺得自己答得樸實無華,傅洵卻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末了,在夕陽收了最後一縷光之前,傅洵收起卷子。
蘭絮偷偷看著他。
稍傾,傅洵撣了下袖子,斜睨:“你在家也這麼對你父母?”
說的是她早前耍的無賴。
蘭絮一喜,不怕他重提剛剛的事,就怕悶著聲不提,傅洵這樣地位的,這般雲淡風輕說起方才的事,就是有意給彼此臺階下。
要把剛剛她做的事畫上句號。
想到剛剛,她臉上難免一熱,那還不是破罐子破摔,還好結局是好的。
她順著臺階下:“哪能啊,我只對小傅先生這樣,是我和小傅先生親近,才敢這麼做的。”
親近?傅洵涼涼地看她一眼。
蘭絮趕緊閉嘴,馬屁拍過頭就不好了。
傅洵把手邊的書,遞給蘭絮:“拿去吧。”
蘭絮:“謝謝小傅先生!”
她領到書,了卻一個重大心事,歡歡喜喜走了。
傅洵卻點了燈,看著蘭絮那醜如狗刨的字,磨墨
,挽起袖子,謄抄了一遍。
這時,崇學館的龐學究進了屋。
他剛給乙等學次下學,急忙去吃飯了,見傅洵在寫東西,他趕緊湊過去,傅探花的字,可是得了御前的賞識的。
今日一看,果然筆鋒收放自如,極有風骨,字如其人。
他欣賞了會兒傅洵的字,這才看清內容,再對照旁邊那張醜絕人寰的字,不由一愣:“傅探花,這是說的桓山流民?”
傅洵道:“是。”
龐學究笑了起來:“這字是謝十一作的吧,內容雖然淺了些,卻有的放矢,寫出來的,竟和前朝傅宰輔部分所為,一模一樣。”
前朝傅宰輔,是傅洵的高祖父,從一屆桓山縣小官,官拜宰相,傅家達到鼎盛。
後來朝堂奸佞當道,紛爭不斷,曾祖父帶著傅氏一族,果斷離開朝堂,隱居山野。
等到新朝大盛朝,傅家方復出。
龐學究詢問:“可否將這篇,再給我看看?”
傅洵回:“自是可以。”
龐學究又問他謄抄好的那篇:“這個也一起,不然光看謝十一這字,我眼睛疼,老眼越發昏花。”
謝十一迫害的不止他,傅洵一笑:“先生拿吧。”
看來日後,他確實該放下芥蒂,好好關照她。
……
另一邊,蘭絮拿回自己罪證,也和傅洵達成“和解”。
不能說高枕無憂,算鬆口氣。
她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翻了翻遊記,她在這種遊記上,但凡看不懂的,都會標出來,讓系統去查。
但今日,她發現自己劃在遊記上,寫著看不懂的部分,多了一行俊麗的小楷標註。
是傅洵寫的。
她連滾帶爬起來,發現但凡她標註,傅洵都落下解釋。
原來在她寫策論時,傅洵在看的是她的書!
蘭絮忙叫系統:“你幫我查查這裡的解釋。”
系統一查,就是一堆ai文字,還得蘭絮自己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但傅洵都是用一筆,就解釋清楚了,淺顯易懂。
傅探花不愧博覽群書,才高八斗。
系統:“他人還挺好的嘞。”
蘭絮心情複雜:“這種感覺,就像手機被班主任繳了後,回頭還給我的時候,把裡面遊戲都通關了。”
系統:“……”
確實該複雜,感覺自己被碾壓了。
……
這個月唯一一次的休息,定在開館後一個月,正好是三月三,上巳節。
難得放假,崇學館的學生都會出去,蘭絮也是。
不巧,今日下了雨。
就蘭絮和江之珩都沒帶傘,他們跑到崇學館一處簷下避雨。
江之珩叫小廝去買傘,兩人只能等送傘。
蘭絮在身後的門那裡推了推,江之珩說:“這裡是書庫,後門沒人的。”
蘭絮:“哦。”
他有些羨慕蘭絮:“自打你主動去問過傅先生問題,傅先生課上,是不是更照顧你了?我也去問過兩回,先生倒是沒有特別關照。”
想起傅洵,蘭絮有點想吐。
精神性的。
以前一次兩次就算了,現在只要是他的課,蘭絮就得緊著皮,因為他一定會點她,像有什麼毛病似的。
唯一慶幸的,是兩三天一堂這樣的課。
她擺擺手:“唉,大好的假日,莫提那檔子事。”
江之珩:“……”
他看著左右沒人,壓低聲音:“謝七他們,也很……羨慕你的。”
蘭絮梗住,他們也有病啊?
這甲等學次,包括蘭絮在內,就有十三個謝家人,除去四個女孩,剩下九個男的,眾人習慣按家中排行叫。
蘭絮對謝七這號人物,只記得和乙等的謝驊,走得似乎挺近。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江之珩應該是在暗示她,謝家內部,又有人想針對她。
不過她也習慣了,打從上話,其餘謝家人,心底裡都是看不起她的。
蘭絮唏噓,這很正常,讀書人嘛,傲一點。
她大手一揮,一副霸氣的樣子:“回頭我讓傅探花寵幸他們去。”
江之珩:“噗嗤,寵幸……”
作為衛國公小世子,江之珩身邊,還從沒有人和蘭絮一樣,想到什麼說什麼,而且這用詞,總讓人意外。
說到寵幸,蘭絮就想起月前,路邊聽到的八卦,傅探花和當朝公主,好像還有一段。
如果他被公主寵幸了,就沒她今日的痛苦。
蘭絮朝小世子打聽:“你知道傅探花和公主是怎麼回事嗎?”
江之珩:“這個,不好說。”
他不想背後議論師長,架不住蘭絮軟磨硬泡,晃他:“我前幾日不是還給你留了好吃的春捲嗎,你需要我時就召之即來,不需要我時,就揮之即去?”
江之珩被弄得頭暈腦脹,趕緊說:“我說我說。”
蘭絮:“嘿嘿,這才是我的好小江,快說吧。”
江之珩再度看看左右無人,小聲說:“你知道四大世家,邵傅謝沈吧?傅探花就出自靈定傅家本家。”
傅家文武雙全,文有內閣閣老,武有邊關將領,比現在的謝家,還要風光許多。
而傅洵在太康三年,也便是六年前中探花,當年他也才十六,是何等風光,就被皇帝最寵愛的清和公主看上。
傅家不怕清和強奪,可傅洵的婚事,三番兩次就被清和攪壞。
傅洵乾脆放出不到二十五不定親娶親的消息,變相向世人宣告,拒了清和,讓清和哭了許久。
皇帝狠心給清和定了一門婚事,方消停了。
然而好景不長,太子謀逆,駙馬被逆黨殺了,清和剛進門就守寡,皇帝皇后充滿愧疚。
這下清和仗著皇帝的歉意,行事更甚,對傅洵更有意。
恰好到傅洵在京中任滿,他自請外放為官,乾脆隨蔡老南下,在慶湖懷名,當一名無名小吏。
沒錯,傅洵身上有差事,才兩三天來授課一次,但誰人不知,他是被公主逼婚,不得已才離開京城的。
江之珩只講了表,裡面一層,涉及政.鬥,他便沒講。
那就是清和與杭王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卻與杭王最為親近,她又受皇帝寵愛,執掌朝中的兩寺一部,頗為風光。
若傅洵與清和結姻,勢必捲入皇位之爭。
表面上他出京是躲公主,實際是避三王之爭,傅家不願捲入朝局。
蘭絮連杭王兆王都不清楚,哪裡知道,清和和杭王的這層關係。
她嘆息:“真不知道那公主何方神聖,竟然能讓傅探花丟盔棄甲,灰溜溜潤出京城。”
江之珩:“潤是什麼?”
潤和英語的run同,不過和古人解釋不來。
蘭絮便說:“大概是,很圓潤很絲滑地走了。”
江之珩一直笑。
不多時,江之珩身邊的小廝,就來接他了,小廝只帶一把傘。
江之珩皺眉:“不是叫你多帶一把傘的嗎?”
小廝:“上巳節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春雨來得著急,傘不好買,小的也是跟別人搶了一通才買到一把的……”
江之珩還想邀請蘭絮一把傘,但這樣,小廝就得淋雨了。
蘭絮說:“無妨,我再等等吧,這雨說不定就停了。”
江之珩也著急見遠道來懷名的母親,便與蘭絮告別,踏進雨中。
蘭絮坐在簷下,伸手接著雨水玩。
突然,身後的門扉一動,蘭絮心中一震,她愣了愣,回過頭,就看一個身量頎長的男子,腋下夾著一把油紙傘,推門而出。
居然是傅洵!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蘭絮睜大雙眼,她呆呆看著傅洵,腦海裡要炸了。
完了,背後蛐蛐人被正主抓到是什麼個事!江之珩不是說沒人嗎!其實也不怪江之珩,今日傅洵應當在縣衙當差的。
她開始瘋狂回想,自己到底說了傅洵什麼壞話。
蘭絮忐忑不安:“先生竟然就在屋裡,怎麼也不說一聲……”
傅洵:“我剛從前門來。”
蘭絮突然慶幸,她說的話沒有被聽到,那她安心了。
傅洵就見她臉上糾結了一下,突然釋然,從小毛賊,又變成小無賴,心安理得極了。
他眼底一沉。
偏偏這時候,雨還越下越大。
傅洵不欲多言,諒她的膽子,也不敢與自己同傘。
但絕對會叫住他。
於是,他做出撐傘離去的模樣,果然,蘭絮忙叫了聲:“先生。”
他停下。
小少年站在廊下,與他隔了兩步,春雨霏霏中,她面頰白嫩,兩眼閃爍,期盼
:“可否託先生到前面,跟接我的丫鬟說一下我在這裡,讓她們帶傘進來?”
傅洵是把她看得透透的了。
他突的揚唇。
蘭絮一怔,尚未從他那笑容裡緩過:
“你可以潤過去。”
蘭絮:“……”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回到傅宅。
昨日的課業是抄三篇論語。
收上來後,傅洵第一個看的是蘭絮的,在一堆雞爪字體裡,抓出十三個錯別字,漏抄了五句。
就知道她會利用自己字醜偷懶。
傅洵叫來小廝:“讓你買的小沙包,到了沒?”
小廝:“到了到了。”
傅洵:“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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