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作品

第111章 隆中對對榻上對


                 諸葛瑾放出話來要接見魯肅,魯肅也只好等著。

  來到別人地頭,別人好意招待幾天,這不為過吧?要是這點時間都不肯等,就屬於給臉不要臉了。

  然而,諸葛瑾可是很忙的,連續兩三天都公務過多。只好先讓人好吃好喝伺候著,並且分田分房給魯家人。

  魯肅無奈,也只好跟著族人一起先去勘察地皮,接收莊園——他那些伯叔兄弟,早就對他亂賣老家田地耿耿於懷。

  如今到了江南,又有當地郡守肯分田,直接把魯家人的情緒點燃,再次施壓逼著魯肅親自受理。

  七月初一,抵達蕪湖後的次日,魯肅及幾個主要親戚,就被戶曹郡吏領去城南三十里外的遠郊,在涇水東岸的一條支流小溪邊,劃了一大片土地。

  郡吏也知道諸葛郡丞挺重視這家人,沒敢糊弄,親自指著山勢溪流跟魯肅解釋:

  “聽說先生族中有家眷近二百口,奴僕三四百。這塊地皮,光是臨近溪水的平緩地帶,便有東西三千步長,南北八百步寬。

  按壯年男丁耕種縱橫百步田畝算,也夠兩三百丁壯耕作了。如若先生覺得不夠,也可再開墾些周邊的緩坡田,只是灌溉繁瑣些。

  本郡如今實行新政,對新來的淮南義民有優待,凡能自力墾荒者,新墾田地十年之內不收租。但如果需要官府供給鐵器、耕牛,則只能享受五年之內不徵賦,第六至十年減半賦。

  是否英雄,口說無憑,還是要自己親見。當今之世,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若只見了一個區區孫策便下決斷,那便如身入寶山、取櫝而還了。”

  但今天諸葛瑾徹底聽完後,才發現魯肅的想法,其實跟他暗合,魯肅強調的,依然是“為先帝報仇才是機會”。

  倒不是為了那點利益,而是好奇丹陽郡這邊如今會用什麼樣的具體政策惠民、招攬流士,從這當中也能觀察出諸葛瑾的內政風格。

  郡吏傲然道:“你難以想象的事情還多著呢!諸葛府君會點鐵成金的鍊銅仙術,諸葛郡丞會登黃山如履平地的飛昇仙術,這也要告訴你麼?我只知道山越人因此二術、恩威並舉,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你服不服是你的事情。”

  今日方知,魯肅說的“曹賊不可猝除,漢室不可復興”是什麼意思。

  魯肅:“豈敢,山野村鄙之人,這幾日正好見識了蕪湖、涇縣等地繁榮,大開眼界。府君兄弟治民理政之能,實乃肅平生僅見。”

  不過,從郡吏剛才那番話裡,魯肅也能敏銳地捕捉到另一條重要信息,而且這條信息還非常出乎他的意料。

  魯肅大受震撼,他當然看得出,那郡吏的無禮爆發,是發自肺腑,可見是真心崇拜上官,而非諂諛之人。

  魯肅看對方這麼直接,他也不願意說謊,就直截了當說:

  只有並不存在主僕異位的開國肇基之舉,甚至是一個從未挾持先帝的義臣為先帝報仇這樣的開國肇基之舉,才能長久,因為野心者常有,而能如項羽弒君為你製造改朝換代藉口的敵人不常有。”

  魯肅:“……”

  他只是略微排查了一下,試探性嘆道:

  郡吏說起這些時,語氣非常驕傲,似乎很以自己能在諸葛瑾、諸葛亮手下做事為榮。他原本被交代過,要對魯肅禮貌些,但魯肅居然質疑諸葛兄弟的內政治理效果、對山越的籠絡能力,這是他絕對不能忍的。

  昔高帝區區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為害也。今之曹操,猶昔項羽,府君何由得為桓晉乎?肅竊料之,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猝除。

  董卓傕汜之輩,好歹天下人知道他們不尊敬天子,只是把天子當作傀儡。他們是公開明著不尊,天下人也就會提防他們,仁人志士也不會去投奔當年的長安朝廷求官。

  莫非府君所言,竟是僅剩廣陵一郡之地、苟延殘喘的徵南將軍劉玄德乎?那徵南將軍,肅生平確實很少聽到其事蹟,似乎出身寒微,也就這一兩年間,突然崛起。”

  曹操將來若篡漢得手、而無義師為漢復仇,則天下必然陷入長久戰亂,曹操麾下重臣、大將,將如諸侯討董、曹操命段煨討李傕一般,再覆曹而代之。反正這種事情天下已經習慣了,董卓殺得,李傕殺得,曹操子孫便殺不得麼?

  先秦禮崩樂壞,齊魯可以不奉天子,魯臣季孫氏等三桓便可以不奉魯,季孫氏的家臣陽虎就可以不奉季孫。諸侯反得天子,大夫便反得諸侯,士便反得大夫,紛紛攘攘干戈五百年不得止。

  魯肅被諸葛瑾的描述,激得悠然神往,連忙誠懇表態,一定好好觀察。

  諸葛瑾上前,雲淡風輕地扶起他:“很簡單,我雖隱約意識到此念,但‘陛下一脈不可復興’不等於‘漢室不可復興’,當今宗室之中,有遠勝於孫策、二袁的英雄大志之士,所以,我還是要立志匡扶漢室。”

  魯肅也改榮正色,誠懇求教:“在下並非質疑,只是覺得匪夷所思。山越為害,已歷多年,當初雄略如故車騎將軍朱公,征剿得力,卻也不能使之久安。

  魯肅哂笑著搖了搖頭:“難,若真是建了齊桓晉文之事,難道還能讓漢帝變回周天子那樣的虛君?若是不能,那不過是把曹操面對的局面,攬到自己身上罷了。

  他已經徹底承認,諸葛兄弟的厲害,遠勝於他,但應該不會重用他,不會給他施展抱負的好平臺。

  諸葛瑾聽他剛才的意思,似乎跟這一觀點有些近似,所以想誘導對方,看看對方的真實本意到底如何。這種解剖歷史名場面的機會,可不是常有的。

  ……

  “諸葛府君對這方面的見解,竟然也在我之上?不過倒是跟我所言各有偏重,應該是御前奏對,很多話不能像我這樣說得肆無忌憚。

  他原本準備了好幾套說辭,現在臨時決定省略,直接單刀直入問:

  那就好比刑法上只談“殺了一個人”,而不去討論動機究竟是“故意殺人罪”還是“正當防衛”。把刑法的“主客觀相統一”精神直接丟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