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夜宴群舌(三)


                 “好看嗎?”耳邊一聲冷調輕喃呼過她耳朵。

  鄭曲尺耳根子應激性抖了抖,趕緊縮回腦袋:“當然好看,那一盞宮燈,不對,更準確來說應該是花燈,主要是以細木為骨架,鑲以絹紗和琉璃,並在外繪以各種吉祥圖案,這可與外面常見紙糊的不一樣,光是絹紗普通百姓就負荷不起,還有宮中繪畫師的手藝……”

  元星洲聽後停頓了一下,道:“你方才一直目不轉睛就是在看這些?”

  “當然……不是。”鄭曲尺餘光掃過一些席位,小聲與元星洲道:“我剛才一直在看這些炕桌,哦,這是我的叫法,你們估計是叫長桌、案長吧,楠木材質,漆清一層,材料倒是極好,但做工簡單,線條笨拙,你瞧瞧邊角弧形的處理……”

  元星洲:“……”

  她的眼中,是不是從來都是隻有這些死物,他還以為她是被對面前來參加夜宴的青年才俊所吸引,可她眼中卻只有各種木頭……

  “確實,與你的手藝相比,簡直不堪入目。”元星洲輕輕笑道。

  鄭曲尺難得聽到他真誠愉悅的笑聲,她轉過頭,或許是燈火搖曳的光盪漾入他的眼眸,此時他凝望她的眼神,如同荒蕪的冷露蕭索天,卻經風飄過一片桃粉蔚然,漆黑的眸子像染了光。

  “我不是在捧高貶低,但鄴國宮匠不是從特地高價從別國請來的高級工匠師嗎?就這水平,還真比不是我們福縣一個做七星桌的老師傅,人還就一青工,連匠師都沒考上,我跟你說啊,他們絕對是被坑了,有時候不一定是外邊的工匠手藝就一定好,也不是自家做的東西就一定差。”

  鄭曲尺講得是既憤慨又感嘆,既嘲諷又不滿。

  而這些對於外行人而言,實屬枯燥乏味的事情,元星洲卻聽得津津有味。

  他附和道:“鄴王向來識人不清,他被坑,又何止這一件事情?”

  鄭曲尺見他毫不避諱當眾議論鄴王,趕緊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個“噓”聲:“趕緊別說了,這周圍都是人,萬一有人仔細窺聽咱們談話,就麻煩大了。”

  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

  就王宮這遍佈耳目的地方,指不定就有鄴王或者王后的爪牙耳目,她談論宮匠的話題,大不了被誤會成同行“詆譭”,但他這樣講鄴王,被人聽到那就是大不尊的忤逆之罪。

  即使鄴王那邊不問罪,但繼王后正愁抓不到他們的把柄,如今他一個嘴上不把門,指不定對方要怎麼借題發揮,小題大做。

  要說,鄭曲尺雖然不懂宮鬥,沒那根捕捉對方真正意圖的敏銳感,但她謹慎,十分謹慎,大不了她屬烏龜,敵不動我不動。

  元星洲笑,卻是一種可以讓四周窺視視線全都膽寒的陰森之笑:“當著他面我都敢說,又何必怕別人去傳呢?”

  鄭曲尺懵住了。

  他……好狂啊。

  之前進宮之前,她以為元星洲會為了復仇,忍辱負重、臥薪嚐膽,可自從他回宮之後,走的基本上都是爽文男主的套路……

  那她呢?

  她難不成就是主角的小跟班,就那種不吝犧牲一切送對方上神座的小弟,不,是小妹?

  鄭曲尺這邊正陷入顱內風波,夜宴大紅的地毯映著金黃的紅燭,宮女太監們宮門兩側站立,忽來一聲尖亢拉長的傳喝:“王后到~”

  鄭曲尺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嚴陣以待,挺起身軀,扭過頭去看了。

  緊接著,傳報的人一口氣沒有停歇,連番道:“宏勝國沈將軍到~”

  “南陳國沐金將軍到~”

  “北淵國侯飛擎將軍到~”

  鄭曲尺一愣,然後眼底浮起狐疑之色。

  繼王后怎麼會跟其它三國將軍一起前來?他們是無意中遇到,還是之前就一直在一起,於是便一起順路過來了?

  鄭曲尺還來不及多想,便被繼王后深深吸引住了,看到她就有種被美顏衝擊眼球的感覺。

  元楚華與她長得很像,但元楚華到底還是年輕些,沒有她身上那種一顰一笑皆帶故事感的沉澱,還有上位者長期維持儀態的尊榮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