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六章 瘋子

 “哦,我不是鮑春明。”這人笑道,“我是鮑志雲另一個侄兒,我叫鮑春華。”

 說完,他叫出了屋中兩大一小三口人。

 分別是鮑春明夫婦和他們的女兒,這一家三口齊齊整整的迎了出來,神色中沒什麼詫異只是有些緊張,身上衣物也是乾乾淨淨、嶄嶄新新,很是正式。

 道士瞧了眼時間,這個時候正是該上坡幹農活的時候,這一家三口卻穿戴整齊,一個不拉恰好呆在家裡。

 呵。

 這還真是“湊巧”。

 看起來,紅茅這夥地頭蛇的觸角要比想象中伸得更長。

 李長安不動聲色。

 “請問鮑老先生在不在呀?”

 “在。”

 鮑春明連連點頭,指向了院落一角。

 道士順勢看去。

 那裡用石棉瓦搭著一個小棚子,李長安先前沒注意,只以為是狗窩或是柴棚,現在仔細一看,裡面縮著的“物件”分明是個大活人!

 “我們也是沒得法!”

 鮑春明連忙解釋。

 “他不能進那啥子叫封閉空間,只要四面有牆,就是打開窗戶都不得行,一進屋就發瘋,所以我們才在院子裡給他搭了個棚棚。”

 說完,鮑春明的老婆生怕李長安這個記者不信,回去亂寫一汽,跟著說道:

 “不光是這樣,他還非常怕黑,電燈一定要照個通宵,昨天半夜停電,他鬧得半個村都睡不到覺。”

 這倆夫婦平日像是積了一肚子苦水,眼下逮著機會全給宣洩了出來。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直到鮑春華使勁兒咳了幾聲,才終於打住。

 兩人於是訕笑不言,鮑春華瞪了他倆一眼,又對李長安說道。

 “李記者要採訪,我們是歡迎的,但是有兩點。”

 “請說。”

 “一是他這個病不能有人碰他,只要挨近了,他就發瘋打人。你要問恐怕只有在這兒問。”

 “這個沒得關係。”

 “二麼,是他不大搭理人,有時候你喊死了他也不得回你一句。”

 “來都來了,總要試一下。”

 於是,道士搬了個小板凳在棚子前坐下,似模似樣地拿出了筆記本、錄音筆,但在仔細打量鮑志雲的第一眼,李長安的心就涼了半截。

 鮑志雲抱著雙腿蜷縮在棚子最裡面,衣服骯髒,花白的頭髮鬍鬚支楞著,神情木然,雙眼裡眸光渙散。

 道士試探著問道:

 “鮑老師,我是小渝網的記者,我叫李長安。你聽到我說話了麼?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鮑志雲木訥無言。

 “我們之前聯繫過呀,但前一段時間,你突然沒得消息了。”

 鮑志雲依舊呆滯。

 李長安又接著說了幾個句,還拐彎抹角的提到了“失蹤”、“紅茅藥酒”、“火車站”等,可這鮑志雲通通是半點回應也無。

 道士不由悄然嘆息。

 人是真瘋了,也是真的問不出東西了。

 既然如此,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了,但做戲要做全套,道士順口問了句:“你對鹽水娘娘……”

 可沒想,就這麼半句話。

 在採訪中一直木訥的鮑志雲卻突然抬起頭來。

 他雙目直勾勾地瞪視著李長安,又忽的低頭翻出一個物件,雙手平舉在道士眼前。

 老人張了張嘴。

 忽而涕淚直下。

 “菩薩。”

 那物件正是一尊神像。

 只是尋常的民間工藝,塑造、描繪還算用心,但奈何已然殘破,左臂缺失,嘴部被剷掉一塊露出了泥胚。

 但道士卻感知到了一點不一般的東西,和劉衛東家中的神像相同的東西。

 神明。

 或者說,是從眾生信願,從人的虔誠拜祭中,偶然誕生的魂靈。

 但在這末法之世,便是這類神明也是無根之萍,縱使拜祭不休,多半也只是懵懵懂懂難以生出完整的智慧。眼前這位也是如此,再加上丟了廟宇,損壞了法身,已然成了風中之燭,奄奄一息。

 道士心思一動,伸出手指在神像上輕輕一點。

 頓時他眼前忽的一花。

 隨即,便見著神像幻化成一位宮裝麗人,可惜左臂殘缺,面上無口。她衝李長安盈盈一拜,而後抬起右手指向某處。

 然後又搖身一變,換化作一個男子的形象。這個人渾身邋遢骯髒與鮑志雲有得一比,不過鮑志雲是呆滯,這個人則是痴傻。歪著頭,頂著雞窩樣的頭髮,咧著嘴露出兩排大黃牙。

 這人……莫不是個傻子?